乔蘅回到病房,葆光还没醒的迹象,董斐就和他讲了方才发生的一幕。
乔蘅脸色瞬时有些难看,跑去护士站询问,回来后整个人都处在低气压中。
他和董斐说:“你先回酒店,这边有我照顾就行了。”
天黑之前,董斐开车回了积溪镇。
冬夜的雨冻人,葆光从浑浑噩梦里醒了,吃下去的东西仍是吐出来,床单脏了,乔蘅替她擦手洗脸,又收拾了床单。
他放她下来,葆光兜着他的肩膀,眼眶很红。
乔蘅亲吻她,“你小时候像个大人,现在反而像小孩了。”
葆光嗓音暗哑,“我不常生病。”
病来如山倒,葆光想起小时候生病发烧的情形,爸爸整夜背着她,再累都舍不得放下。那时候也只有爸爸在时,她才敢生病,任性地提要求。
乔蘅俯身擦去眼泪,“是不是想爸爸了?”
她点头,在被子里哭,乔蘅隔着被子抱着,欲言又止。
哭完了,葆光露出脸看着乔蘅,“官家的人来青城就是摊牌的时候了。”
“我们等太久了。”黎笑笑来过这里,乔蘅不得不打起精神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他信不过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他拨开她额前汗湿的头发,拧了热毛巾擦了擦。
葆光哽咽着说:“乔哥,今天是遇桐的忌日。”
难怪她情绪低落,这时候难免会想起曾经不愉快的过往。
葆光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最脆弱的神情,她背过身侧卧着。
古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不大喜欢这样的说法,她自小吃不得亏,爱憎分的清楚。黎笑笑让她背了这么多年黑锅,早超出忍耐极限。
黎笑笑让她的回忆充满黑暗,那些黑暗是光明驱散不了的地狱,每当她想起,遇桐血淋淋的面孔就会浮现眼前。
那天夜里,遇桐被送往医院抢救,她满身是血地站在敞阔冰冷的走廊中间,耳边充斥平车滚过地板的声响。
连绵不断的大雨覆盖了异国城市,年轻护士匆忙奔走,冗长的甬道里只有惨白刺目的顶灯陪着她。
尚含颐一袭酒红晚礼服,褐色的卷发盘着一丝不苟的发髻。她才从宴会上赶过来,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精心描画的妆容已经晕开,留下斑驳污迹。
当手术医生摘下口罩,宣布伤者救治无效时,失去理智的尚含颐凄声痛哭,扑在她刺痛的身体上,尖利的指尖掐着她的头皮,硬生生揪下一把头发。
而向来以睿智冷静闻名商界的父亲面无血色,步子虚浮踉跄着上前,不敢置信地推开冰冷的手术室。
透过父亲颤栗的肩头,她看到雪白的手术室,侵红的床单,和她拥有相同面孔的遇桐冰冷地躺在上面,擦试过的面孔寡青得瘆人。
父亲颤抖着手,想要抚摸那张失去血色的脸颊,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勇气,他反身出来,用力地抱住了她,“遇子,没事的,没事的。”
一个活生生的人丢了性命,又怎么会没事。
那时候她是怎么想的,她想,如果死的是她……
葆光不敢想,挣扎着闭上眼,“我睡会。”
乔蘅知道她没睡,走到病房外准备给爷爷打一通电话,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
“知道前摄行为吗?”艾原野苦笑着。
两个男人并肩立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看着雾茫茫的街道。
“六叔……”乔蘅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艾原野抬起眼睛,“事情发生之后,如果一味地指责只会让局面变得越来越糟,正确的处理方式是反过来控制局面,而不被局面控制牵制。”
乔蘅声音低沉,“很少人能做到这点。”
艾原野摇头,“那时候我也很矛盾,没能及时阻止事态发展。她妈妈扯掉了她的头发,我没有阻止,在她心理留下不小的创伤。你一定看见她后颈上那块疤,从楼梯跌下去伤了颈椎,因为当时大家的关注在遇桐,忽略了她,没能及时手术。”
也因为这个,她极度自卑自责,慢慢患上心里疾病,从医院消失。
乔蘅问:“六叔,她和你解释过吗?”
艾原野点头,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遇子那天说的话,苦涩一笑,“黎笑笑把遇桐推下楼。”
乔蘅蹙眉,“这个女人最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