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是南越国西面的一个城市,小椫将圭石僧人和阿东送到了城门口,望着她这辈子没见过的高耸城楼,如织人流,心生羡慕。
可如果此刻踏入那道城门,则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再回到阿爹阿娘身边。她纵然贪玩,无数次闹着要离家出走,可站在城门前,终究是忍住了。她还欠阿爹阿娘一次郑重的道别,与往昔每一次吵着嚷着闹着不同,这一次她要心平气和地离开,郑重其事地告别,去做她真正想做的事情。
圭石僧人拉着阿东在城门口唤他,连阿东的目光都与往日不同,焦急,疑惑,不舍,还有许多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
“等我回来。”小椫轻轻喊出声,朝着两人挥了挥手,忍者不舍,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迈上了回家的路。
回去的路几乎和来时一样,但小椫独自一人行动,无需照顾旁人,加之此时心意笃定,目标明确,速度比来时不知快了多少。
阿娘坐在石阶上,缝制一件衣裳,小椫走近时,她只瞟了一眼,淡淡道,“你几时开始,能受这种苦,吃这种亏,行这种不孝,一句话不说,一走就是大半个月?”
阿娘的话字字戳心,小椫在阿娘面前跪下,头掩在阿娘膝上。
阿娘身上淡淡的香气很是好闻,小椫流浪了这些日子,食不果腹,睡不安稳,直到此时才觉得心窝一暖,全身酥软,沉醉其中。
阿娘叹了叹气,停下手中的针线,轻轻抱着小椫的头,抚弄着她那凌乱的发丝,眼神飘向了远处,半响,叹息道,“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总是闹着要离家,可最后才发现,家里才是最好的,不是么?”
小椫俯下身磕了个头,趴在地上道,“小椫对不起阿娘,让阿娘伤心了……”
阿娘将小椫扶起来,嫣然一笑,道,“你回来了就好,快去洗漱。”
小椫起身回到阔别了大半个月的家中,琯琯从阁楼下一把跳下来,往小椫怀里冲,小椫娴熟地避了避,拎着琯琯的颈,又爱又恨道,“死狐崽子,你就不能安分点,天天带着蓁蓁胡闹!”
正骂着,蓁蓁从旁处冲上来,两三下跳到小椫肩上,脑袋蹭着小椫的脖子。小椫一手抱着琯琯,一手抚摸着蓁蓁,听着两只狐狸嘤嘤了几声,柔声道,“阿姐也想念你们……”
阿娘给小椫热了碗汤,小椫端着汤,闻着那久违的味道,顿时热泪盈眶,眨巴眨巴眼睛,眼泪就掉了下来。
阿娘拿着帕子给小椫拭去眼泪,温声笑道,“你既然这样舍不得离开家,为何又要跟那僧人跑?”
小椫放下汤碗,握着阿娘的手,对视着阿娘的眼神,恳切道,“阿娘,外头烽烟四起,战乱不断,洪水肆虐,堕魔人大行其道,屠杀生灵,正是小椫用武之时。”
阿娘神色微变,双唇一颤,道,“你此趟回家,正是为了跟阿爹阿娘说这事?”
小椫郑重地点了点头。
阿娘双眼微微睁大,那秋水眼波中闪过诧异、无措、哀怨、缠绵和些许无奈,她低头深思了会,又道,“你可想好了,你一个女子,孤身无靠,想要济世,须得付出多少代价?”
如何连亲人间的羁绊都无法割舍的话,还谈什么济世呢?小椫颤抖着舌头,咬紧双唇,唯恐让阿娘伤心。
阿娘轻轻抚了抚小椫耳鬓碎发,苦笑道,“小椫长大了,阿娘留不住你……”阿娘笑的那般无力,好像一树开至靡荼的繁花,轻轻一吹,便会随风凋零。
小椫觉得自己就是这股作恶的邪风,惹得阿娘如此难过,她又羞又愧,恨不得狠狠甩自己一个巴掌,她从未见过阿娘这般神情,似乎世间没有比这更难过的事情。
她微微一颤,想要抱住阿娘,阿娘摇头一笑,起身便出了房间。
琯琯和蓁蓁在楼梯上围观了这一幕,也知道小椫铁定心要离开家,双双垂丧着脑袋,回到阁楼里,神色萎靡。
阿爹打猎回来,刚放下猎物,便看到小椫呆坐在石阶上,他一把拎起小椫的肩头,又气又笑,骂道,“臭丫头,野哪儿了?”
小椫垂下眼,淡然道,“南河。”
阿爹难以置信地笑笑,道,“一声不吭就敢跑,真以为我们不管你是不是?”
小椫低着头,一声不吭。
阿爹上下打量她一番,冷笑道,“是那和尚将你拐跑的对吧?好歹你也知道回来,也不枉我跟你阿娘一番苦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