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让她绝望。
再忆起潘亥的种种举措,他靠着那张相似的脸,来到她的身边。他在徐三的书房东翻西找,给唐小郎下了蛊,故意刺激徐阿母,还毁了晁缃留下的花草,逼迫曹姑给徐三泄露天机,这些给徐三带来的,都是心灵上的打击,而非身体上的伤害。
夫用兵之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位圣僧,深谙攻心之道。
徐三望着那带血的断剑,喃喃道:“错了。是我错了。解蛊之人,从来只有一个,就是圣僧。其余的大夫郎中,定然都解不了这毒。”
她眉头紧皱,回身对徐玑问道:“先前让你去查红阳禅院的妙应法师,查的如何了?”
徐玑皱眉道:“线人前几日刚刚来报,说妙应仍在吐蕃,并未回京。”
徐三深深一叹,又问道:“那日宫人送来的帖子,说是要我去赴宫宴。那宫宴是哪一日来着?”
徐玑脑子灵光,记性也好,立时答道:“那宫宴是为了三大王及郑七等将领所设。三大王这些日子去了京畿,代天子主持冬至祭天大典,明日便是他回京之时。而郑七等人,马上就要离京,明日宫宴,也是为了给她们封赏辞行。”
因着郑七,徐三本是不打算去赴这宫宴的。再说了,她如今说是休病养伤,可是朝野上下,人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知道她这是得罪了官家,被停职囚禁,日后只怕还有发落。宫宴之上,人多口杂,不知要见多少恶心人,徐三懒得去凑这等热闹。
可是她若想见周文棠,非得找个由头入宫不可,那么这宫宴,便是不得不去了。
第221章 佛海波澜无尽时(一)
佛海波澜无尽时(一)
蛊,并非是传染病, 可传一传二, 却不可再传三。
这便是说, 这蛊可由圣僧传至潘亥, 可由潘亥传至唐玉藻,但到了唐玉藻这儿, 再拿银针挑破他的肌肤, 银针不会变黑, 流出的血中,亦不会再有细密蛆虫。徐三几番验证过了,确定唐小郎身上的蛊, 定不会传至自己身子里去,因此才会安下心来,与之成其好事。
只是二人虽已云雨过了, 但唐小郎, 却是心知肚明,徐三这是见他时日无多, 可怜他, 同情他, 至于风月之思, 儿女之情, 只怕是半分也无。
主仆二人,欢好之后,唐小郎也不曾将这层关系, 宣之于众,到了旁人跟前,还是和从前一样,进退有礼,行止有度,全都按着往日的规矩。待到掩上门之后,他便跟变了个人似的,软硬兼施,索求无度,实在让徐三又是快活,又是无奈。
至于潘亥之死,徐三也藏在心底,未曾告知唐小郎。她心知,人活着,有时候就是靠着一口气儿,若是唐玉藻知道潘亥已经被杀,从此之后,再无解蛊之法,只怕他定会萎靡不振,心慵意懒。
一庭风雪,长夜漫漫。二人同卧榻上,背身而眠,皆是不曾合眼。
徐三望着纱窗月影,心中所思,乃是朝局、宫宴、光朱、解蛊。而唐小郎躺在她的身侧,低低打量着锦被绣纹,兀自发怔,却是不敢合眼,不想合眼。
他生怕自己一旦合眼,便再不会醒来。
隔日便是宫宴,既是为宋祁回京所设,亦是为郑七等将领离京而开。一去一回,倒也凑巧。徐三本无心赴宴,但因着要见上周文棠,与他商量正事,便不得不起了个大早,换上一身缟素,又由唐小郎扯着,娥眉淡扫,胭脂轻点,化了个素淡妆容,一切收拾妥当,这便策马入宫。
这一回宫宴,她来的最早,却故意低着头,弓着腰,藏到了最后头,生怕再沾惹了麻烦。宫宴一开,笙歌且奏,众人一一上前,去和宋祁、郑七等人敬酒,绣衣珠履,觥筹交错,徐三却是倚于柱后,眯眼一扫,寻觅着周文棠的身影。
孰料她这视线,睃巡一周,瞧见了坐于帘后的官家,瞧见了面色不善的郑七,其间甚至还与宋祁撞上了眼神,却是独独不见那男人的身影。徐三心上生疑,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便借着出恭,偷偷溜出金殿,朝着周文棠的居所匆匆行去。
徐三裹着白袄,踩着官靴,穿廊过道,少顷过后,遥遥便见苍松翠竹,湖石玲珑,正是周内侍那分外雅致的小院。她缓步上前,甫一入院内,便闻着一股古怪气味,随风而来,似是微苦的药汤,又好似是熏人的烟草。
徐三一闻这味道,心上一紧。她轻手轻脚,绕道走到南窗下,手撑窗楹,皱眉一望,便见那男人斜倚榻上,虽仍是俊逸出尘,萧萧肃肃,可那眼角眉梢,却分明带着难以遮掩的憔悴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