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_作者:宋昙(482)

2018-07-14 宋昙

  徐三皱着眉,又见他那几案之上,摆的不是青瓷茶盏,而是残余药渣的汤碗。汤碗一侧,还有酒盅。

  而在他那修长玉指间,正夹着一杆玉色烟管,烟雾升腾,徐徐弥散。

  药,烟,酒,皆是最沾不得,可他却占了个全。

  徐三说不清心里头是何滋味,千万种心绪,全化作了一个怒字。她伏在窗边,故意清了清嗓子,可周文棠却是眼睑低垂,偏不睬她,一手云雾升腾,另一手捧着书卷,细细品读。

  徐三眯起眼来,只见那书卷之上,写着游仙窟三个大字,乃是唐人所作之□□。她没来由地心怀不满,兀自腹诽道,你一个刑余之人,非要看如此□□,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周文棠对她置若罔闻,视若无睹,徐三心上一横,干脆翻身一跃,破窗而入。她缓缓走到周文棠身侧,一见着他,那满腔莫名怒气,又忽地化作了万般心疼,便抿了抿唇,低低问他道:“怎么病了?”

  她言罢之后,又去掰他夹着烟管的手,想要将那害人之物,从他手中夺去。周文棠却是避开了她的手,看也不看她,淡淡说道:“怎么来了?”

  徐三还未曾开言,那男人又似笑非笑,自问自答道:“徐官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过来,自是有事求人。若是无事,便音信全无,不见踪影。”

  周文棠骤地一叹,抬眼看她,轻轻说道:“阿囡,我也会老,也会病,也会累。有朝一日,也会神灭形销。你不能总来找我。”

  一听到周文棠说自己也会死,徐三的心,忽地重重沉了下去。阿母,贞哥儿,崔钿,玉藻,一个接着一个弃她而去,她如今还能勉强撑住,可若是周文棠也跟着去了……

  她想都不敢想。

  “胡说。”徐三自己都不曾想到,这两个字,她竟会哽咽着说出。

  “阿囡可不可怜我?”男人忽地问道。

  徐三不知他为何会有此问,心中疑惑,有些委屈地抬眼看他。周文棠却是似笑非笑,眯眼沉声道:“阿囡若是可怜我,不如也和我云雨一回?我纵是比不得唐小郎,那也自有独到之处,定能让阿囡心满意足。”

  徐三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这男人之所以装腔作势,全都是因为他知晓了唐玉藻之事,心里头泛起了醋意。她心上稍安,哭笑不得,欲要拧周文棠手臂一下,不曾想他那胳膊上全是硬肉,有劲得很,拧都拧不得。

  她抿了抿唇,无奈道:“说正经事。你身子如何了?”

  周文棠手捧书卷,悠悠道:“从军十余载,身子还算结实,你若不信,一试便知。”

  徐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看你这生龙活虎的,嘴皮子利索得很,多半不是大病。若真有病,那也是醋喝多了。”她稍稍一顿,又低声问他道:“你总不会,因着这个,不去帮他解蛊罢?”

  倒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当年韩小犬便跟她抱怨过,说周文棠对他甚是打压,不将他留在京中,偏将他打发到西南险地。若非他死里逃生,立下大功,又在西南招惹了光朱匪徒,不可久待,不然周文棠绝不会放他回京。

  可周文棠一听此言,眼神立时冷了下来。

  他背过身去,噤然不语,徐三见状,自知失言,赶忙说道:“阿爹你,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我就想问,西南那边,可有消息?”

  周文棠分外冷淡,沉声道:“并无消息。”

  徐三闻言,轻轻一叹,接着又自袖中摸出了断钗来。这断钗伏若花枝,缀以珠玉,即便年代已远,仍是不改其华,正是徐阿母藏于床底的那一支。

  她坐到榻侧,摇了摇男人的肩,又俯身附在他耳侧,悄悄说道:“我知你消息灵通,可这回的消息,你定然不知。我并非阿母亲生,乃是她从雪中抱回来的。生我之人,在襁褓中留了一柄断钗,金子打的,可见也是富贵人家。”

  周文棠有些意外,搁下书卷,抬起眼来。他自徐三手中接过断钗,细细端详,半晌过后,目光深沉,压低声音,缓缓说道:“这是御物。上头有标记,出自宫中司珍之手,我绝不会看错。”

  御物?

  徐三大惊,怔然忘言。

  云里雾里,二人对视一眼,皆知此事非同小可。半晌过后,周文棠将断钗缓缓收于袖中,接着低声道:“除了我之外,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此事。你的身世,我会亲自查问,绝不假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