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忽地想到,梦中晁缃亲吻她、爱抚她,哀声唤她小碗莲,难不成现实之中,皆是妖僧扮成的庄颜,在汤池中一一做出如此举动?她竟被这和尚哄骗,与他如此亲热?
这个想法,实在令徐三大为恼恨,直恨不得立时将妖僧揪出,抽筋扒皮,挫骨扬灰!她一回红阳禅院,便令人将庄颜唤醒,反复逼问这小娘子,问她入寺以来,都与何人走得亲近。
庄颜起初还睡眼惺忪,可一看徐三面色如此阴沉,立时再无一丝困意。这小娘子吓得几欲落泪,结结巴巴,问一答一,不敢有丝毫隐瞒,可徐三听过之后,仍是未曾发觉有何异状。
她坐于案后,沉吟许久,摆了摆手,让庄颜回房歇下,之后又唤来下属,让她们转告主持,将庄颜调离红阳禅院,转入其他僧尼名下。
众人领命而去,书房之中,惟余徐三一人。她望着西窗月色,把玩着手中的小香筒,眼神阴沉,整个人渐渐冷静下来,心中则兀自思索道:
妖僧其实不想杀她。他若真想杀,自有千百种法子,犯不着如此劳心费力。他的根本目的,还是给她下蛊,通过蛊虫将她完全把控,使她言听计从,为他所用。
今日他在幻境之中,将自己化为晁缃,其中也自有深意。他看得极透,在她经历过的那些男人中,晁缃是第一个,也是最平凡的一个,对她而言绝对有着最为特殊的意义。因此他才选择化为晁缃,而非蒲察、小犬等人,以此来勾引徐三。
那么,她与晁缃曾在观莲节当日,泛舟游湖,这事他又是如何晓得的?徐三垂眸一思,隐隐有了揣度。
观莲节当日,她亲自绣了个荷包,本想送给晁缃,未曾想半路却撞上了个偷儿,将她的荷包抢走。徐三曾揪着这偷儿,找了巡街的差役娘子,这在当年案宗,必会留有记录,妖僧只要一翻,便知她在观莲节时上街,且还被偷儿抢去了一个未曾装钱的荷囊。
随身带着两个荷包,其中一个不装钱,那只能是用来送人的。顺着这个再一推理,她当日必是见了晁缃,而六月廿四乃是观莲节,小儿女相见,除了泛舟赏荷,便是游逛夜市,稍稍一想,便绝不会猜错。
徐三思及此处,真是明白过来了。难怪潘亥及宋祁,都说这妖僧似是千手千眼观音,洞察世事,无所不能,这人确有本事,不容小觑。
而这千手千眼菩萨,似是在透过今日之事,似笑非笑,轻蔑地挑衅她——
徐三娘,我堂堂八尺男儿,便是想扮成娇娇少女,也是不在话下,若是想变作你的下属、心腹、亲眷,那更是易如反掌。徐三啊徐三,从此之后,你身边之人,你可还敢尽信?
徐三心思烦乱,深深吸了口气。
她告诉自己,纵是那人有千手千眼,会千变万化,也一定会有破绽可寻,便好似白蛇饮了雄黄酒,便会立时现出原形。
她不应有所畏惧,更不该心慌意乱,她所要做的,是找出他的软肋,将这吟诵佛号的假菩萨,一举打入四类十八地狱。
可她若欲抓住他的狐狸尾巴,那就非得主动入局不可。可是他下次设局乃是何时?她主动入局,若是反而沦陷,那又该如何是好?
徐三摇头一叹,心事重重。她披衣起身,将门窗细细掩好,又上了铜锁,这才回了榻上,安心卧下。只是长夜漫漫,她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时,仍是毫无困意,难以合眼。
她叹了口气,干脆起身,盘腿坐于帐中,望着帘外微烛,兀自发怔,不住地问自己——妖僧到底有何软肋?
遽然之间,她抬起头来。
海棠双生。
妖僧便是设局,都会在浴衣绣上海棠。妖僧之所以对她出手,只怕也是因为周文棠对她,向来有绮思杂念。
而这兄弟二人,从小便势不两立,恐怕也不仅仅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而是因为爹娘之宠爱,不得不分作两半,实难一碗水端平。他们便以为,只有自己胜过对方,才能获得更多的偏爱。因为竞争,所以交恶。
周文海的软肋,无疑即是周文棠。哪怕二十多年未见,他最为在意之人,也是这一母同胞的兄弟。
徐三悟得此理,忍不住勾起唇角,高兴起来。她长长舒了口气,和衣而卧,心中暗想道:
香饵之下,必有死鱼。对付妖僧,她要引蛇出洞,再打七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争妻,最为刺激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