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又笑道:“行了,孩子的事儿,你日后有了自己孩子,再跟天下人澄清便是,我不跟你小子计较。这些日子,你仍是我的君,我亦是你的臣,我虽有孕,但身子还撑得住,等到实在撑不住了,再歇上三两个月,绝不耽误你的江山社稷。祁儿,这样可合你心意?”
宋祁见她谅解,反倒愧疚起来,想着三姐如此待自己,多年辅佐自己,自己便是想要她,也不该在她有孕时出手为难。她若真是因此出了事,他以后又该如何是好?
这般想着,宋祁愧疚难当,一回宫中,便又对徐三赏赐许多,以作弥补。而他走后,徐三却是汗流浃背,后怕不已,暗道当时若是失言,激起宋祁怒气,只怕她这得来不易的孩子,定然是保不住了。
只是如今这孩子被宋祁冒认,徐三生怕消息传了出去,惹得周文棠起疑,连忙起身写信,解释由来,又唤来梅岭,急急送信出去。几日过后,她收得一封回信,但用拼音写道:
“我的孩子,我如何能不认?我的女人,我如何能不信?阿囡多虑也,安胎养身为上。终日无事,唯思妻女矣。”
徐三见此,抿唇轻笑,虽是意料之中,却也安下心来。
两月过后,建始元年,八月初时,宋祁调遣大军,南下讨伐声势渐盛的光朱乱匪。军中主将,乃是洪忠,而这大军之中,还有一微末将领,很不起眼,正是当年代替徐三,将朱芎草传遍金国的昆仑奴。
当年金国沦陷,昆仑身为金军将领,沦为战俘,幸有徐三打点,令昆仑免于罪罚,改换平籍。徐三本以为昆仑得了平籍,过些小日子,该也过得不错,可这女人对于男人早已是恨之入骨,只道是光朱未灭,何以家为,没过多久,便又参军入伍。
九月初时,大宋连战皆捷,徐三看战报之时,才发觉昆仑又上了战场,忍不住在心中隐有担忧。果不其然,即如她所担忧的那般,昆仑将朱芎草,也用在了西南战场,这攻无不克的秘密武器,便是大宋连连取胜的个中关键。
也是在这个月,便连太医局中,都有了徐三买通的细作。徐三由此得了消息,知道宋祁几乎每夜都宠幸宫人,可一年多以来,却无一人有孕。徐三闻此,暗生心思。
转眼到了十月,光朱虽有其余邻国暗中相助,可在朱芎草的猛烈攻势下,到底是接连败退,溃不成军。宋祁见大势已定,信心满怀,便决意亲征,给光朱最后一击,以期一震声威,大得民心。
此时的徐三已怀孕六月有余,腹部已稍显突出,平常处理官务,倒是并无异状。这日里天色阴沉,小雪霏霏,她披着猩红斗篷,拂去肩上落雪,才一步入金殿之中,便见宋祁身着盔甲,正在亲手试剑,案上呈列数把长剑,每一柄皆是寒光凛凛,锐意难藏。
宋祁见她过来,搁下长剑,眉眼之间,带着几分喜色,对着她挑眉笑道:“三姐,你今日不必再催朕了。朕方才得了消息,朕是有孩子的人了,不是你的孩子,是朕的骨肉。”
他稍稍一顿,又垂眸道:“明日朕便要南下亲征,思来想去,决意下旨,还三姐一个清白,便说是被朝中那些老妇,几番催促,情急之下,方才生此玩笑之心。三姐,你可高兴?”
他这番话,说得倒是别扭,好似心不甘,情不愿,可又不得不如此行事。徐三闻言,自是高兴,宋祁见她高兴,自己也不由弯唇,凝视着她,轻声道:
“你高兴就好。三姐高兴了,就给朕守好京都府,待朕归来,给三姐的孩子,赐一对金耳珰、一把麒麟锁,再来一身金缕玉衣,你看如何?”
徐三笑道:“便是不高兴,臣也会守好京都府。至于这些金的银的,倒也不必了,麒麟锁、金缕衣,半岁大的孩子,如何能受得住?臣只盼着她,高高兴兴的,无病无灾,无忧无虑。”
徐三淡淡笑着,望向宋祁,心中却有一丝微妙难言。宋祁但以为,他临幸了那宫人,使那宫人有孕,殊不知那宫人所怀,并非是他亲生骨肉,甚至他当年亲手所杀,多半也并非是他的孩子。
依那太医局的细作所言,多位御医,都曾为官家诊脉,口中虽说并无大碍,心里头却都跟明镜似的——官家这辈子,只怕是注定绝嗣了。人都说这帝王不应天命,方才会绝嗣无子,若是御医明言了,岂不是在说官家有违天命?
徐三思及此处,眼睑低垂,正欲禀报政事,却忽地感觉腰上一紧,竟是被宋祁从后方抱住,后背亦被那盔甲硌得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