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锦灰_作者:清扬婉兮(22)

2018-07-14 清扬婉兮

  你一定知道,孤独就是这样,喜悦无人和你一起欢笑,悲伤无人送上纸巾,只有你自己。现在,我就在这样一座喧嚣的孤岛上,自言自语中,独自消化所有情绪。

  2

  苏岩并不是粗心的父亲,他从梧桐巷帮我搬东西时,看到妈妈存留的我儿时的许多画,知道我一直学画,于是为我在市少年宫报了名,暑期的每周一、三、五,我会跟着一位美院的老教师学油画。他也曾问我是否愿意学钢琴,在我面前轻描淡写地说洛秋学钢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说把洛秋的琴搬过来,或者再给我买一台,我摇头拒绝了。我害怕面对洛秋凛冽的眼神,因为她曾经那么毋庸置疑地拥有着爸爸全部的爱。

  从少年宫上完课,我喜欢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走。

  这座城市的盛夏,满城满街铺陈着深绿浅绿,绿荫如盖,木槿花不遗余力地开着,与市声混成一片。破碎斑驳的斑马线上,来来回回着成群的少男少女,他们去打球、去游泳、去图书馆,去任何一个地方,总有朋友陪伴。我常常期待有人忽然拍一下我的肩膀,扭头一看,是莫央的笑脸;我也会常常想起路上偶遇的少年江辰,总会有刹那的恍惚,仿佛前面的街角,下一秒,他会忽然出现。

  而现实不是电影,即使在我意念中被安排了无数次的桥段,依然没有上演。我常常是在大街上逛荡够后,在冷饮店里,吃一份冰凉甜蜜的红豆冰沙,然后恹恹地回家,再挂出一个假装快乐的笑脸,奋力挤进客厅里一家三口的温馨里。

  中考分数公布了,如我所想,我将升入洛秋所就读的爱知中学的高中部。

  我开始期待开学,因为苏岩说,到了新的环境、新的学校,会认识新的朋友。

  八月将尽,下过几场雨,满街的风声雨气里,我的心情陡然畅快起来,因为,再上完两次油画课,就要开学了。老师说我的画进步很快。整个暑期里,我完成得最好的作品,是那幅《温暖》。金色的麦浪翻滚,如沃土深处流出的甜蜜汁液,晴空一碧如洗,蜿蜒的路上空无一人,两道长短不一的影子,并排映在地上,像两个意味深长的感叹。

  情窦初开,无法忘怀。温暖如昔,深刻心底。

  恍惚间,第一节课结束了,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同伴们三两结伴,或清洗调色盘,或下楼买零食。我独自走出教室,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旁透气发呆。窗外有一棵四季桂开花了,淡黄微白的花蕾掩映在阔绿的叶片里,气味清幽袅绕,伴着幽香,一阵少年的笑声自身旁的教室传来,我听到,恍惚有人叫道:“江辰,来一段听听。”

  江辰!江辰!是他吗?我悄悄挪步过去,身旁这间教室,是吉他培训班。从半开的门窥去,几个少年正围坐在一起,拨弄着各自手中的吉他。是江辰,他穿一件米色T恤,裸露的脖颈和手臂,是被盛夏阳光晒过的栗色,他微低着头,修长的手指落在吉他上,在众人的怂恿中,拨弄出一串并不流畅的音符。我听出,是《献给爱丽丝》。

  他弹得很认真,但并不熟练,时不时有数秒的停顿,然后,抬起头,自嘲地笑笑:“不行不行!还没练好,献丑了。”

  身边有男生调笑道:“就这水平,什么时候才能打动你的爱丽丝啊!”

  众人哄笑。江辰牵动嘴角,淡淡一笑,脸上忽然闪现一丝稍纵即逝的羞涩天真。我站在门外,脚下如生了根一般,无法挪动。我没有勇气故作自如地上前打招呼:“嘿!真巧啊!江辰,你也在这里上课?”可我也没勇气离开,我怕一转身,那个身影就消失了。

  这时,油画班的一个同学恰巧经过,叫我:“苏茆茆,站那里干什么,上课了。”

  我一激灵,仿佛从一个短暂的午睡美梦中醒来,睖睁地应道:“哦!来了。”然后匆匆紧跟几步,进了油画班。

  将近一个小时的课程,我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老师讲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画了些什么,只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时而微弱时而聒噪地叫道:“那是江辰,那是江辰。”

  可是,那是江辰,又能怎样?为何这样激动?一恍惚,笔下的一团铭黄落在画纸上,氤氲一团,是黏稠的金黄色,像一颗灼热的心,躺在质感厚重的阳光里,熊熊燃烧。

  我的心,和我的脸,都燃烧起来。我恋爱了?

  终于挨到下课,我却磨蹭地收拾画笔颜料,迟迟不肯离去,偷眼朝斜对门的吉他班望去,他们也下课了,彼此呼朋结伴而行。终于,江辰也和几个同伴一起出来,他站在门口,左顾右盼,仿佛在等人,等待无果,被同伴催促,只好无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