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锦灰_作者:清扬婉兮(31)

2018-07-14 清扬婉兮

  而我,现在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壁花小姐吧?我孤独地坐在人群中,噙着一块西瓜,想着心事。

  江辰的目光,偶尔投向这边,又很快移开。他终于走过来,像对待每一个到场的朋友那样招呼我:“苏茆茆,别光坐着啊,来点一首歌唱。”在他口中,我仍是与众人无异,与他毫无交集的“苏”茆茆而已。

  被他拉到点歌的电脑前,我点了王菲的《彼岸花》。幽远的曲调如隔世吹来的风,我唱:“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我站在海角天涯,听见土壤萌芽,等待昙花再开,把芬芳留给年华,彼岸没有灯塔,我依然张望着………”

  好委屈。泪水滑落,遁入灯影暗处,无人看见。江辰,你好过分,不是你说,不可以假装不认识吗?你怎么可以在人群中,假装不认识我?我悄悄离开的时候,没人看到。夜色那么浓,悲伤那么重。

  8

  一岁之末,天渐渐冷了。已经很久没有和他一起去老地方看夕阳。洛秋和江辰乐此不疲地玩着捉迷藏般的恋爱游戏。有时我在校园远远看到他,瘦了些,迎面撞见,也会淡淡打招呼,但彼此的目光里,都有了忌讳和隔阂。

  也有快乐的事。学校的美术大赛,我的油画获得了一等奖,于是爸爸开车独自带我去吃海鲜。金碧辉煌的酒店,水晶灯的流光溢彩,一下子冲进心里灰扑扑的角落,三文鱼好嫩滑,黑色芒刺的圆球状海胆,搭配芥末和酱油,海胆黄无骨无筋,入口即化。爸爸说,海胆也叫“带刺的温柔”,他说,有一种爱,就像这带刺的温柔,令人悚然不敢下口。

  “带刺的温柔”?是什么样的爱?爸爸的话似有所指,又似淡淡闲谈。我并未深究,只是享受着那一刻的父女天伦,心想,如果,将来,我爱一个人,一定要给他纯粹的温柔,而不是带刺的温柔。元旦来临的一个深夜,这座城市下了第一场雪。每个班要办一次小型的联欢会。下午,同学们都忙碌起来,透明的玻璃窗上,歪歪扭扭地喷绘着“新年快乐”,吹气球的同学憋红了腮帮,五彩的丝带挂了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末世狂欢般的快乐。

  我负责画黑板报的插画,而成绩糟糕的郝时雨,竟写一手漂亮的粉笔字。体育课,我俩和几个同学留在教室办黑板报,而洛秋为逃避在刺骨寒风中上体育课,假装肚子疼请假留在教室享受暖气。

  年少心事,狭路相逢。

  闲谈中,不知谁提起姓名趣闻,大家便各自说起自己的名字来由。我想起第一次听到郝时雨的名字时那份激赏,说:“郝时雨的名字不知是谁起的,最有水准呢!‘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你肯定是春天下雨的时候生的吧?”

  她手握粉笔,正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不无得意:“说对了,我就是那个时候生的。我爷爷是个文化人,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杜薇蓝说:“说起名字,我们家里的名字才有意思呢。我妈叫江飞燕,她大姐叫江雏莺,我舅舅叫江大鹏,都是外公起的,笑死我了,这不是一家鸟人吗?”

  大家都笑起来。有人问洛秋:“你的名字什么意思?”

  “还不就是,出生在洛水之边,生日又刚好是秋天,就叫洛秋了,没什么意思。说起有趣,我们茆茆的名字才有趣呢,看,这个茆字,花无底,柳无边,残花,败柳,这谁起的名字啊!残花败柳。”她说话的时候,有一股扬扬自得的神气。

  我在她突如其来的挑衅下怔住,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反驳。只感觉右拳不自觉地握紧,我听到骨骼的微微声响。被母亲赋予了美好寓意的名字,在她的鄙薄和拆解下,竟如此不堪。

  郝时雨忽然扔掉手里的粉笔,一把推开我,像老鹰一样挡在我前面,又像女侠一样横刀立马站在洛秋面前,言辞躁怒:“靠!你和茆茆是不是一家人!就算不是亲姐妹,你说的这是人话吗?”那一刻,洛秋的侮辱带给我的伤害,都不及郝时雨的挺身而出带给我的这份感动来得汹涌。

  “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洛秋不示弱。你一言,我一语,战事渐渐升级。我畏怯地拉拉郝时雨,被她一把甩开。

  “骂谁呢?我看你他妈就是欠抽。”“你吓唬谁呢?小太妹,女流氓。我说她怎么了,和你这种人在一起,她早晚会是残花败柳,和你一样,残花败柳。”啪—一个巴掌落在洛秋的脸上。我忙去拉郝时雨,但已经来不及了。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