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女生打架吗?恶语谩骂,抠抓厮打,像两只好斗的母鸡,一次次冲上去啄咬,碎羽乱飞。
当老师赶来的时候,洛秋发辫散乱,校服的衣领被扯开,雪白的脖颈上,有几道明显的抓痕,郝时雨依旧不忿地扬着头,眄睨众人。
年轻气盛的老师不待询问清楚,就将劣迹斑斑的郝时雨归为有罪一方,谁都会对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洛秋莫名偏袒。老师斥责郝时雨的时候,她犹在口中对洛秋骂骂咧咧。
郝时雨被罚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外带一份检查。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她不以为然。
那个雪花纷飞的下午,教室里若无其事地开着元旦联欢会,我几次愧疚地转头去看窗外,她都若无其事地冲我做做鬼脸,表示她没事。
洛秋用围巾包裹着脖子,坐在角落,不发一言。联欢会的笑声四起,掩不住几人的心事重重。放学时,郝时雨的罚站也结束了。雪地上,我和她一左一右,我咬着嘴唇,不知从何说起。
“时雨,对不起,害你罚站。”“没事!也不是第一次罚站,外边还空气好呢。那嘴贱的女人,就该给她点颜色看看。”“其实,不用理她就是了。”
“就是你懦弱,她才敢这么说你。你别怕,姐们儿以后罩着你,看她以后再敢胡咧咧。”
我忽然想起莫央来。我们生活中出现的一些人,曾经以为会一直在一起,可是,当分开后,真的会渐渐不记得。但我依然会时常想起莫央来。莫央,你知道吗?我在新学校里,有了一个新朋友,她像你一样善良又友好,她像从天而降的侠女,她说,她会罩着我。她说话的痞气,有一股落拓浪荡的美。
9
被打事件,在洛秋心里,也深以为耻。那几天,她刻意隐藏着脖颈上的抓痕,或围着围巾,或穿高领毛衣,不让父母看到。在家里,她依然言笑晏晏,但看我的眼神,如削过冰碴的利刃,寒光凛凛。
而我不知道,比那眼神更寒冷的,是少年的误解和斥责。洛秋被打后的第三天,江辰来找我。在后操场的紫藤花架下,他堵住了我。
我从未见过他那样躁怒焦灼,那张俊朗的脸微微扭曲,他怎么可以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苏茆茆,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天天和郝时雨那样的女孩混在一起,看看都成了什么样子,你怎么可以让她去打洛秋,洛秋是你的姐姐啊!你们是一家人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我定定地望着他,声音卡在喉咙里,我感到身体一阵软弱无力。这是我在车上邂逅的那个幽默风趣的少年吗?这是和我在夕阳下弹琴聊天的少年吗?他怎么可以,像那个不辨是非的老师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偏袒洛秋,他怎么可以用这样恶狠狠的语气斥责我?江辰,你好过分。
“苏茆茆,你好过分!”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
那天的晚自习,我坐在郝时雨身边,低着头,不停地流泪,一本正在做的物理测试卷,被洇湿成一片混沌的蓝。
“怎么了?谁欺负你,告诉我,我去收拾她。”郝时雨依然仗义直率,可是,她怎会知道,有些事,并不是武力可以解决的。
我摇摇头,吸吸鼻子,说没事。可是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下来。
前座的杜薇蓝悄悄转过头来,说:“下午我在操场看到那个江辰来找她,不知道说了什么,看上去恶狠狠的。”
“靠!这个男人脑子被驴踢了吧!”郝时雨愤然拍桌,引来正在认真复习的一众同学纷纷侧目,她低下声来,“傻男人,鬼迷心窍了吧!要给女朋友出头,来找老娘。我去找他。”
“别去,别理他,我真的没事。”我不愿那些耻辱和脆弱如此昭然若揭地掀开给人看,我不愿去向他解释辩解什么。任何感情,如果需要辩解,说明两颗心还离得太远,既太远,就不用走近了吧!
10
冬天的黄昏,郊外更多几分肃杀。夕阳也如冻住一般,凝滞暗淡,石板上很冰,坐上去只觉后背凉意顿生。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周末的油画课结束后独自来这里,我坐在这里,依稀看到记忆中的那些日子。少年落寞,少女拘谨,并肩在夕阳下,心意单纯,无关风月,便是有关风月,也是心底的风月。
我坐在那里,凝视着渐渐落下的夕阳,姿态专注,如同缅怀,也如同祭奠,是祭奠那死去的友情,那些稀薄而暖人的情意,真的死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