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依然爱她。那个晚上,我不知哪里来了那么大的勇气,径直推开洛秋的房门,站在她面前。她正斜倚在床上翻一本杂志,看到来者不善,她微微惊动,身子直起来:“你怎么不敲门,你干什么?”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你明明也喜欢他,为什么不能接受他?”天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为自己暗恋的少年,去质问另一个少女,去祈求她和他相爱。我那么不忿,却没有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疼。
洛秋听完,又懒懒地靠回床上,鄙夷地笑笑:“你这么关心他,那你去和他谈恋爱好了。”
“你—”我被她问得结舌,却依然压住心头的委屈,我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声音低缓而真诚,“洛秋,他真的很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你也喜欢他,对吗?”
“谁告诉你我喜欢他?”“那你为什么经常和他在一起,却又不答应他?”洛秋终于不耐,扔下书,用一个过来人一般的语气对我说:“好吧!可怜虫,我告诉你,你不是爱读书吗?你应该知道,三十六计里有一计叫欲擒故纵,男人只有对自己得来不易的东西,才会珍惜,自己送上门的、很快投降的,只会让他们觉得不优雅、太廉价。”
她说“男人”两字时,像一个久经风尘的女子,充满郝时雨一般的风尘气。她说“自己送上门的”时,眼睛直直盯着我,仿佛一种潜在的嘲讽。
我不管什么嘲讽,她的意思,我想我是懂了,但还是忍不住要确定:“你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最终会答应他,只是要给他一些苦头,让他以后会更加珍惜你?”
“我警告你,苏茆茆,你不要多管闲事,我和他的事你少管,你也最好离他远点。”
我从她的房间走出的时候,很轻松。就像考试前夕提前获悉了答案一般,我在心里暗暗地为他开心,江辰,再多坚持一些,就快到了,她只是考验你,只是想更紧地抓住你的爱。而我的爱呢?那些隐匿在黑暗夜色里的痛楚而微酸的思念,又说给谁听?
很多年后,我在书上读到一段话,说:“暗恋,如同一种轻微的SM行为,绳索将你捆绑成凸显曲线的样子,在痛楚中,等待时光来松绑。”
而彼时年少的我,不知道什么叫“SM”,我只知道,我爱得卑微又无望。
12
高二开始分了文理科,我和洛秋、郝时雨依然在一个班。课程更繁重一些,大部分人都在埋头拼命做习题,小部分人在暗地里下苦功充当天才,因为其实这世界上是没有天才的。还有小部分人明知高考无望,便醉生梦死地拼命玩,就像郝时雨。
她逃课的次数越来越多,频繁地换男友,班里关于她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有人说她在夜总会坐台,有人说她交了一个抽大烟的男友。每个晚自习,她的座位都是空空的。我小心翼翼地劝过她,她不听,只是若无其事地笑笑:“只要心中有课,走到哪里都不算逃课。”可是我知道她心里也没有课。
高二的第二学期,洛秋参加了市里举办的一次中学生风采大赛,获得最佳形象奖,不久,市电视台找她拍了一组城市宣传片。那段宣传片在电视台每个节目空当循环播放,画面上,白裙的少女在绿茵地上轻盈奔跑,天空湛蓝,白云浅淡,鸽子飞翔,很美的画面。梦想渐渐在少女心头勾出清晰的轮廓,她在晚饭时对父母说,她将来要考电影学院,她想做一个演员。爸爸亲昵地夹菜给她,说:“好啊!只要用心去实现理想,爸爸都会支持你们。”
这一年,我的油画也获得一次全国大赛的二等奖,是很有分量的奖项。爸爸很高兴,要奖励我,带我去海洋馆看海豚,也问我的理想,问我准备报考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我忽然发现,其实我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我连洛秋那样“想做一个演员”这样清晰的理想都没有。
江辰也跑来祝贺我,他说:“虽然我看不懂油画,可是,茆茆,你画得真好,你将来一定可以考取美院,将来一定会成为出色的画家。”
或许吧!我只是淡淡地笑着,心里其实很想告诉他,其实,我这样用功地学习,考取好的名次,我画画,参赛,凸显才华,都只是为了你啊。我只是想,人群中,我要站得高一点,更高一点,你才能看到我,找到我。
而我什么也没说。很快,江辰对洛秋的苦恋终于修成了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