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锦灰_作者:清扬婉兮(49)

2018-07-14 清扬婉兮

  洛秋不再那么张扬跋扈,盛气凌人,苏岩的离去,仿佛一道魔咒,拔掉了她身上所有的刺,和那些闪闪发光的骄傲。她甚至有时会主动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云姨做了好吃的,让我回家吃饭。我们都在不知道的某个瞬间,迅速长大了,用痛苦做代价。

  七月流火,梁静茹的演唱会即将来临。那天,我回家去拿票,看到那日在公墓遇到的少年,正站在家中的院子里,帮洛秋挪移花盆。见我进来,他拘谨地搓搓手,直起身来,嗫嚅了半天,又什么也没说。

  “是安叔叔的儿子安良,安叔叔和爸爸一起在车祸中不在了。”洛秋依然有些悲痛地说。

  “别说了,我知道。”“他来了好几次了,好像在等你。我去倒水。”我不耐烦,冷冷地说:“我都说了,你也失去了父亲,我也失去了父亲,大家都很痛苦,就各自承担,或许时间长了就会好了。你不欠别人什么,你也只是一个孩子,不用为那句虚无的托付做什么。”

  “不!苏茆茆,请你原谅我,请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赎罪?”“我知道,我胆小,我懦弱,我不敢去救你,我是个胆小鬼。那天晚上,我去见爸爸最后一面,我告诉自己我要去见爸爸最后一面,这很重要、很着急,其实我是懦弱,我……你……那天晚上,你有没有……有没有……”

  我忽然想起来,那个骑着单车的少年,那个微胖的身影,在我瑟瑟发抖的呼救中不管不顾,在歹徒面前落荒而逃,原来,就是他。那个雪崩一样的夜晚,那个世界沦陷的夜晚,又像梦魇一般覆住我,胸口的火苗噌噌地燃起来。

  “你闭嘴,不要提那天晚上,我不认识你,我不需要谁的赎罪,我不需要谁的照顾,即使赎罪,你以为搬搬花盆或者扛个煤气罐的照顾,就能赎罪吗?”

  “对不起,苏茆茆,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糟糕,我没想到会这样。”

  少年的胸口起伏着,那张本来肉感而温和的脸,那刻看上去如此讨厌。我厉声叫道:“你滚!你能为我做的最大的事,就是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你出现一次,我心里就疼一次,你出现一次,就提醒我一次,就让我想起那个夜晚,我不想再想起来,行不行?我已经打算要忘了,行不行?请你离我远点。”

  少年手足无措,在我的暴怒和失控面前,不知如何是好。洛秋忽然从屋里出来,手中的茶杯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发出很清脆的磕碰声。她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不可置信:“哪个晚上?什么晚上?你怎么了?”

  我心里一紧,目光掠过她,冷冷喊道:“没有什么晚上。”然后转向安良,“请你,不要再出现。”

  28

  光柱和霓虹交错,掌声和音乐融合。各种声音混合的声浪,使人如置身深夜的海岸,一波一波的浪潮不断袭来,舔舐衣衫和肌肤,心有微澜,不断荡漾起伏。

  台上的唱歌的女子,比起诸多偶像歌星,多了一丝温婉,少了几分浮华。

  她在台上唱:“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飞语,人潮拥挤我能感觉你……”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江辰在我耳边讲过的“六眼飞鱼”的笑话来。我们约好一起来听演唱会的,可你去了哪里?

  郝时雨在演唱会外,买了几只荧光棒。我们随着尖叫的人群,踩着音乐节拍,不断挥舞手中的荧光棒,声嘶力竭地呼喊:“梁静茹,我爱你!梁静茹,我爱你!”

  那些在演唱会人群中的呐喊,与其说是对偶像的喜爱,不如说是一种释放。那些青春时期的郁塞,如一次盛大荒洪,借由黑暗陌生的人群,找到疏通的出口。

  “梁静茹,我爱你!梁静茹,我爱你!”我的嘶喊渐渐微弱,最后变成一句细弱的:“江辰,我爱你。”我在人群中,缓缓蹲下来,掩面而泣。

  郝时雨在演唱会过后不久的某天,不辞而别,只在我的手机里,留下一条简单的短信:“姐们儿走了,保重!”我不知道她哪时哪刻离开,我没有去送她,我害怕面对一场一场的离别。因为不知道每一次离别之后,还会不会再见。

  我接到了×建筑科技大学设计系的录取通知书。学校在一座叫做锦和的城市,一座温婉的南方小城。

  而洛秋则顺理成章地考上了首都艺术学院表演系。她抱着云姨,在客厅里又唱又跳,云姨也笑着,眼角蹙起很深的眼纹。这是爸爸离去之后,我第一次看到她们露出如此纯粹的笑容。屋子里的稀薄冰冷被欢笑冲淡,盛夏阳光拨开桂花树,透过落地玻璃窗,稀释后的阳光暖暖地落在客厅里,白晃晃一片,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