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锦灰_作者:清扬婉兮(48)

2018-07-14 清扬婉兮

  不祥的猜测和狐疑忽然涌上心头,难道,是洛秋?是她找人去侮辱我?只有她最在意我和江辰在一起,对,一定是她。当这个念头从我的脑子里冒出来时,吓我一跳。我几乎要冲上去推开门揪住她质问,最后,伸出的手又轻轻放下了。时至今日,是她,或是赵乐乐,又能怎样?我再也不会是从前的苏茆茆了。这个家,已经经不起任何波澜了。

  已经是,失无可失了。渗入骨髓的痛苦,都要各自承担,独自纾解。生活继续,高考正马不停蹄地赶来。在家休息了两天之后,当我再回到学校时,发现郝时雨的座位是空的。

  我以为她依然逃课,最后在学校门口的公告栏里,看到了一张醒目的处分公告,她被开除了。

  她在课间,莫名地抄起板凳,砸向毫无防备的赵乐乐,赵乐乐头部缝了八针,左手食指骨折,至今还躺在医院。郝时雨的舅舅,给赵乐乐家赔了很多医药费,在教务处,甚至给校长跪下了,也不能改变她被开除的结果。听同学们都这样说。

  她为我出气,打了赵乐乐,在离高考不到十天的日子,被开除了。我从来没有这样愧疚不安过,我想,至少,我应该去找找她,说句谢谢或者对不起。一整天,头都昏昏涨涨的,终于挨到放学,一出校门,她忽然从暗处跳到我面前,一点也没有被开除后失落的样子,她一边和旁边的同学没心没肺地打着招呼,一边揽住我的肩。

  “郝时雨,你怎么这么糊涂,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把她拉到没人的暗处,低声埋怨,“反正已经这样了,你打了她有什么用?马上高考了,你的前途……”

  说到“前途”,她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嘻嘻地笑起来:“去他妈的前途,我就是进了高考的考场,也考不上,你又不是不知道。”

  “听她们说你被家里关起来了,怎么出来的?”“嘿!趁舅舅不注意,逃出来的呗!我来送你回家,走!”我的泪水,又不争气地涌出来。三年同窗,她为我打了两次架,一次被罚站,一次被开除。情意深厚,即便是鲁莽率直的方式。我该怎样偿还?“哎哎哎!别太感动哦!是不是想着要怎么报答我啊?唉!以身相许吧!你是个女的,咱不稀罕。下辈子吧,下辈子你投生一帅哥,拼命追我,往死了对我好,怎样?”她依然能这样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我苦笑一下,使劲点点头。

  27

  江辰再没有出现在校园里,他仿佛忽然从人间消失了一般。从各处听来只言片语的传闻,我才得知,江辰的家,也出事了。他的父亲贪污受贿,数目巨大,被检察机关查处,已锒铛入狱,几处房产和名下财物都被没收。几天前,江辰家里的人来学校为他办理了休学。又有人说,他父亲已将部分财产转移海外,并为他办好了留学手续,他压根儿不稀罕参加什么高考。各种传闻都有,总之是,他家真的出事了,他真的再也没有在学校出现。

  为什么?江辰,难道我们之间的情意稀薄得连一个告别也没有吗?

  两个溺水的人,不可以共同泅渡,彼此慰藉,不如各自下沉。你是这样想的吧?果真是自私冷漠的少年。

  然后黑色六月来临。

  当一个人身无长物万念俱灰时,即使走在炮火连天中,都会不惊不惧。所以我在高考的考场上很平静,除了闷热,和偶尔的恍惚,我还是坚持了下来。巨大的变故或许会摧毁意志、磨灭勇气,其实并不会带走曾经所学的知识,会做的题,我依然会做,只是用的时间长一点,不会做的题,依然不会做。

  即使是考上一个一般的大学,也不赖。那也是代表新生活,衰败的过去过去,未知的未来到来。

  云姨在考场外等着我们,笑容疲倦,带着隔夜的黑眼圈。她还没有从失去丈夫的伤痛中走出来,这个可怜的脆弱的女人,只是短短几天,看上去老了十岁。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暑假。我根本没有操心高考成绩,浑浑噩噩地估分,随随便便填报志愿。我和郝时雨说好了,如果考不上,我就和她去南方打工,去流水线做女红,每天累到半死,不知道明天在哪里。这个暑假,我几乎天天和她待在一起。她是我最后的避风港,睡在她那张印着巨大HelloKitty的床上,入眠很快,虽然会时不时从梦中惊醒,但闻到她微微的鼻息,很快平静。

  云姨和洛秋母女相依,如彼此舔舐伤口的困兽,眼神忧伤哀愁。一切都需要面对,云姨开始时不时到爸爸的影楼去,打理他留下的一摊生意,要强颜欢笑,面对各色人等,顾客、员工、合约、账目、税务,琐碎得令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