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锦灰_作者:清扬婉兮(5)

2018-07-14 清扬婉兮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盒奶递到我的手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撕掉半透明的糖纸,露出甜蜜乳白的内核,不由分说塞入我的嘴里。

  很甜,很甜。是薄荷的微凉被甜润的白巧克力包裹,沁人心脾的甜。就像我们的友谊。

  我噙着那颗糖,脸上荡漾着甜醉的笑,跟着耳机里的音乐,和莫央一起摇头哼唱起来。

  原来,一直,我想要这样的情感:我想要一颗糖,那人恰好就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来。

  5

  下午,有我喜欢的音乐课。学校要组织红五月文艺汇演,每个班都在音乐课上紧锣密鼓地排练节目。我们初三(3)班的节目是话剧《小王子》。

  我扮演玫瑰,古灵精怪的莫央扮演那只等爱的狐狸,也非常出彩。下课了,我们仍意犹未尽。“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和其他成千上万的小男孩没有什么不同。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而言,我也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并没有差别。但是,假如你驯服了我,我们就彼此需要了。对我而言,你就是举世无双的;对你而言,我也是独一无二的……”

  莫央仍在努力记台词。音乐老师追了上来。

  “苏茆茆,过几天就正式演出了,你记得准备一双绿色的长筒丝袜,记得啊,要深绿!”

  我点点头。班里已经用班费为所有的演员租借了服装,但这种小物件,要自己准备。

  放学后,为了晚点回家,我一个人逛市场选绿色丝袜。记得妈妈从前总穿“浪莎”。出门的时候,拿一双肤色长筒丝袜,卷到脚底,双手从脚踝处一层层从褶皱中抚上大腿根部,腿上细微的汗毛和瘢痕消失无踪,一双修长的腿在裙底露出藕白的一节,曼妙得很。她说,丝袜是女人的秘密武器。

  那么,我也需要这样一件秘密武器,才能在台上充分展现玫瑰深绿的枝干,娇柔的身段。

  寻遍了市场,终于在一家小小的摊位找到绿色的。老板娘操着四川口音,懒洋洋地回答:“快关门了,算你便宜点,一双二十。”

  我摸摸口袋,口袋比脸还白。刚刚买了英语辅导书,只剩下一角五角的几张毛票。

  老板娘催促着。我悻悻地挪开脚步。

  每天傍晚要经过的那条小巷,此刻已经完全被黑暗吞没。偶尔有几家后窗的灯光惨淡地亮着,像一双糊满眼屎的睡眼。

  寂寥的空气里,有寒意从后背侵入,我加快了脚步。黑暗的拐角,是一处视觉盲区,还未靠近,我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是后退?还是继续前行?通往舅舅家的路,可只有这么一条。此刻,我多么怀念梧桐巷的灯光。深橘黄色的路灯像一双双温暖的眼睛注视着我,光线拨开浓密的树叶,静静地流淌在地上,和我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家里客厅的灯永远亮着,堇色的窗帘后面,有妈妈等待的目光,楼梯里有声控电灯,我亮一嗓子“嘿”,头顶就绽开白花花一片光亮。

  “谁?谁在那儿?”我犹疑着向前迈了一步。忽然,一个黑影跳出来,我听到一阵车链子的哐当声,和一个粗重的男子的大喝:“站住!”我的心陡然一惊,尖叫了一声,撒腿就跑。

  黑影仿佛驾着风追了过来,一边追,一边戏谑地笑着:“别怕啊!茆茆,是我,我来接你。”

  是叶明的声音。我停下脚步。看到他那张被光线和阴影扭曲得变形的一张脸。

  非常气愤,便大喊了一声:“你有病啊!”

  6

  “舅舅,给我五十块钱!”被叶明惊吓后,我蓦然有了底气,仿佛要把受到的委屈都补回来。

  索性,多要三十,再过几天,是莫央的生日,我应该买一份礼物给她。舅舅正在水池边洗脸,还未及回答,舅妈就问:“要钱干什么?前几天不是刚给过你二十吗?”舅妈是一个每天在树荫下的麻将桌上消耗时光的臃肿妇女,她每天在麻将牌的摆阵上锱铢必较,却无心关注自己像饼一样粗壮的腰身。她看我的眼神,仿佛藏了一把暗器,随时想趁人不备时偷袭。

  “班里排节目,我参加,要买一双袜子。”“什么袜子要五十?”舅妈尖叫起来。“我们排话剧《小王子》,我演玫瑰,所以老师让买一双绿色的袜子。”我极其耐心地解释着。“那也要不了五十啊,什么袜子这么贵?”舅妈嘟囔着,就是不肯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