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锦灰_作者:清扬婉兮(70)

2018-07-14 清扬婉兮

  连黎阳都隐有耳闻,有一次在雕塑下遇到我,歪着脑袋打量着我说:“多亏江辰把你收入麾下了,不然这会儿受苦的就是我了。”

  气得我拿书作势要打他。骨子里深埋的自卑,像一颗黑色的种子,在光线昏聩的土壤里萌芽,抽枝,冲击着逼仄的心脏阵阵胀痛。我想忍住不猜疑、不嫉妒、不误会,可是我做不到。即使他赌咒发誓了一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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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四的时候,他大三。即将面对的,是又一次分别。未来的不可预知,正是让人惶惑和迷醉之处。我不止一次问过他将来毕业会如何打算,是回上海、回春里,还是留在锦和?在得到他明确的答复之后,才稍稍安心。他说:“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那么,我决定毕业后留在这里工作生活,我喜欢这座城市。

  可是我不止一次听他提起过,他的母亲希望他能回上海工作,希望他去国外继续上学。总之,他的未来,是一道选择题,而我只是一道填空题,只要我孤身跳入命运设定好的括号里就好了,如果他能和我一起跳入那个括号,人生就堪称完美了。每每听到他说:“我讨厌他们安排我的人生。我要和你在一座城市,工作,结婚,生孩子。”我心里的石头才能落地。

  这年的冬天是个暖冬。阳光笼罩,暖如三春。这样的天气,发霉的心情拿出来晒晒,都会崭亮如新。

  这天的体育课上,林燕燕兴致很高,打羽毛球的时候,不知怎的,忽然摔倒,因为运动,她外套都脱去了,裸露的手臂和坚硬的地面撞击,很快血流如注,林燕燕吓得一脸煞白。老师派我和另一个女同学送她去医务室。

  我们一路跌跌撞撞,伴着她手臂上滴滴答答的血跑到医务室,林燕燕探头一看,做出一个“天要亡我”的绝望表情,扭头就走。学校的医务室,一直是被同学们诟病的地方。只有一个老医生还算有点经验,但恰好这天不在,剩下的几个年轻医生,不知从哪个旮旯挖来的,感冒全开“三九”,皮炎全开皮炎平,看到稍稍惨烈的受伤场面,自己先慌作一团,让学生转大医院去看。

  我们陪着林燕燕出门上了一辆出租,直奔就近的医院。有惊无险,只是擦伤,因为血流太多,看上去比较吓人。处理了伤口,又输上盐水,林燕燕的脸上渐渐恢复血色,疲倦地对我们说谢谢,又不好意思地对我努努嘴,我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慌乱之中,她的血溅到我的衣服上,袖口一片殷红。

  “对不起!”我大而化之地笑笑:“没事,我先去洗洗。”

  我好后悔在那个时间出去,没有早一秒,没有晚一秒,我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穿着蓝色羽绒服留着清爽短发的背影,提着开水,走进了一间病房。我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站在病房外,从半开的门望去。

  最里面靠窗的床,莫央半躺着,正在输液,江辰给她倒水,剥橘子,两人言笑晏晏。他把剥好的橘瓣亲手送到她嘴里,像平时与我那样,她噙了,甜蜜地笑,江辰不知讲了什么好笑的段子,两人都开心地笑起来。

  世界忽然失去声音。我鼓起勇气,昂首挺胸地径直走进去,像一个女战士。莫央和江辰看到我,都很吃惊。她惊喜地叫道:“你和他一起来的吗?怎么现在才进来?”我低着声音,面无表情:“你怎么了?不舒服啊?”“哦!医生说是低血糖,今天出去买东西,忽然晕倒了。”“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呢?我可以来照顾你。”我语调平缓,却隐藏着显而易见的怨怼,我的脸色,在那一刻悲喜不明。他们都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江辰连忙解释:“茆茆,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我忽然提高了声音,怒视着他:“别和我说话。我在和莫央说话。”我又将脸转向莫央,语气幽怨地质问她,“为什么?央央,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如果知道你生病了,我会放下一切来看你照顾你,可是你为什么单单打电话找他而不打给我?我知道你喜欢他,可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你这样,让我心里多难过。”

  被我当着江辰的面说穿她喜欢他,她又气又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时气结,不知如何回答。

  江辰的脸忽然阴下来,语气满含不满地冲我叫道:“苏茆茆,你发什么疯?乱说什么啊?莫央现在是个病人,你是她的好朋友,不关心她也就算了,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呢?”

  他在冲我发火。江辰,你怎么可以冲我发火。我愣住,凄然地对莫央笑笑,幽幽地说:“对,你是病人。央央,你好好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