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沧索性也不和她多说,这丫头能半夜偷溜出去把三个人那话儿给割了,可见性子是多么的烈,她若是下定决心不肯说实话,恐怕除非自己以死相逼,不然是别想听到了。
不过眼下显然还不到以死相逼的程度,宣仁乡不就在这里坐着呢吗?就不信他能眼睁睁看着女儿送死,也不肯说出实情。
果然,在看到徐沧转向自己后,宣仁乡便叹了口气,轻声道:「徐大人,这孩子…是为了给她母亲报仇。」
「为母报仇?」
徐沧精神一振,他就知道宣素秋天真烂漫,善良单纯,绝不是狠辣之人,如果是为了母亲报仇的话,那这番行为就可以理解了。最起码,虽然李王刘三家势力不小,此事要想善了天难地难,但总算有这么个借口,那宣素秋看似必死无疑的结局就透了一点点曙光进来。
律法不外乎人情,这是古代为官者的普遍心态。有的人利用这一点徇私枉法,也有人利用这一点做出公平合理的判决。
徐沧身为大理寺少卿,素日里执法甚严,却也从不死搬硬套。从前有一个少年杀父案,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多少人指责少年大逆不道,但徐沧走访后发现是其父不仁,动辄虐待妻儿,甚至屡次对妻儿露出杀机,最后是在一次对妻儿的拳打脚踢中,逼得儿子忍无可忍杀他,所以他判了少年五年监禁,并没有按照律法判他凌迟,这就是情与法的结合,虽然一些卫道士对此判决十分不满,但民间百姓却无不是拍手叫好。
因此如今一听说宣素秋是为母报仇,徐沧心中立刻就有了定计,连忙对宣仁乡道:「还请伯父详细说明来龙去脉,待我定夺。」
「父亲不要说。」
宣素秋急了,正要上前阻止宣仁乡开口,就见徐沧猛地转过身来,厉声道:「住口。你自己不想活,我还想让你活,你不珍惜自己性命,我还想珍惜我心心念念呵护爱慕着的小宣的性命。你已经把事情做了出来,我阻止不了,难道还不许我补救么?你不信我,但我却相信我自己。若这案子真有隐情,我便是拼尽一切,也要为你求一个公道。」
第二百二十四章:身世坎坷
徐沧从未这样疾言厉色对宣素秋说过话,这是破天荒头一次,然而宣素秋不但心里不觉着恼怒,反而充满了感激和一缕无法形容的情结,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又呜呜呜地哭起来。
徐沧却不再理她,而是重新转向宣仁乡,只见男人怔怔看着他,好半晌,方叹了口气道:「徐大人莫要责怪素素隐瞒你,实在是这件事…难以启齿。当年素素的母亲…唉,那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就是被这三个不如的畜生…糟蹋了。」
随着这句话出口,锁住了宣仁乡仇恨的枷锁被轰然砸落,他也豁出去了,连这样事都说出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因便沉声道:「当年,素素母亲被山贼掳走,幸亏山贼那天晚上都喝得酩酊大醉,素素母亲便趁机逃了出来。黑夜沉沉,荒郊野外,一个弱女子仓皇逃亡,徐大人应该想象得到她是多么害怕。恰在这时候,素娥遇见了这三个混蛋,原以为可以呼救,谁成想…谁成想这三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竟然将她糟蹋了,且之后便扬长而去,将昏死过去的素娥扔在那荒郊野外,徐大人请想,这和杀人灭口有什么两样?不过是没用他们亲自动手罢了。」
宣仁乡说到这里,只气得胸口不住起伏,徐沧也被如此暴行震惊得呆了,愣了好一会儿才狠捶桌子,咬牙切齿道:「混蛋,该杀。」
宣仁乡待自己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方继续道:「也是素娥命不该绝,那一天晚上我因为错过宿头,夜里露宿睡不着,又见月光正好,便连夜骑着毛驴赶路,恰好听见路旁传来微弱呼救声,循声而去,这才发现素娥,将她救下,当时她只说自己已经无家可归,我怜惜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遂带着她前往义庄安身。谁知过了两个月,素娥竟有了身孕,徐大人想必清楚,这世道,一个未婚有孕的女子要生存是何等艰难?所以那之后,素娥便在义庄住下,反正义庄几乎无人过来,偶尔来人,只道她是委嫁于我,我们便也扮作夫妻,却不料上天不公,素娥到底…到底在生素素的时候难产,撒手西去…「
说到此处,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另一边的宣素秋身子软倒在地,早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徐沧也愣怔了好久,他万万没想到宣素秋的身世竟是如此坎坷。难怪…难怪她明明对自己有意,却从不肯答应嫁娶之约,想必她心中早就有报仇念头,一旦成了凶犯,那她和自己还哪有未来可言?更不用说她素日里虽开朗活泼,但心中只怕也有些自我嫌弃,想到母亲难产而死,想到生父竟是那样不如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