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韩明始终沉默,许菱又接着说下去:“韩队,先把这个齐星辰放一边,单看之前的这几宗,您难道就不觉得这作案手法似曾相识?”
“你是说,那个‘十苓夫人’?”韩明这次干脆一语点破许菱的暗指。
许菱见自己的一番唇箭终于有了回应,有些激动,表情都漾了起来:“嗯。我之前有两种猜想:一种是有人在刻意模仿当年那个凶手的作案手法,但是这个猜想也仅仅只能用来解释凶手为什么会时隔八年才再次出手;另一种猜想,就是现在的这个凶手,就是当年的那个‘十苓夫人’,如果仅仅是模仿,不会精确到连用的药物都一样,至于动机——”许菱一脸无奈,“我还没有头绪——”
韩明抱肩而立,继而又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踱起步子来;思忖半晌,才开了口:“先不管你的猜想成不成立,有思路总比没有强!这样,你再去翻一下当年那些案子的资料,看看有没有更有价值的线索,过后我再调几个人过去帮你;还有这次的这个死者,把他的背景也详细地调查一下。”他一股脑儿地向许菱派着任务。
许菱领了命令,收拾了桌上的尸检报告,转身准备离开,却忽然又被韩明叫住;许菱蓦地回头,看到韩明脸上的表情竟有些微微的伤情,略顿了顿,才开口叮嘱许菱道:“千万小心!”
看似极精简的四个字,却在二人心中勾画了同一幅画面出来:那场噩梦一般的大爆炸,倘或再发生一场,所有人都无法确定是否还能有那种死里逃生的可能性。
在那场爆炸中伤得最重的钟原,也一直是大家心里最顽固的一块疤;而韩明口中的这位“十苓夫人”,她的“故事”还得从那个灰色的春天开始说起:
人口失踪案未及平息,几宗谋杀案又接踵而至——尸体被精心修饰过的颜面,近乎一尘不染的衣着,脖颈处深可见骨又整齐醒目的伤口——每一具出现的尸体都诡异异常。
它们就像一道道荡在灵前的“引魂幡”,用怵心刿目的方式尽情呈现着惊瘆与凄怆。
尸检报告将“机械性窒息”的可能性尽数排除,死者胃内残留的丙泊酚成分也进一步印证了关于凶手行凶动机的猜测——颈部伤口只是个仪式般的掩饰。
可是,这个结论根本来不及被进一步证实,凶手就消失了。
“锦瑟之殇,濯世之诓。”这句谶文是关于凶手最后的一个线索。
时间倒回到四个多月前,日月交替近三千个轮回,距离那个灰色的春天,已经八年了。
稠浓的雾气禁锢着光线,太阳挣扎着也仅仅透出了一点光亮,隔着一亿多公里的距离,勉强露出个白茫茫的光饼,苍白无力地只是亮着。
钟原终究还是忘了自己是如何到了这里。
脚下的草地糯软而平坦,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踩在了棉花团中;周遭的声音杂乱却不喧闹,单是这婉转啁啾的鸟鸣和琤琮清爽的溪嬉,便悠远得有种由衷的放松与旷然;远处的竹林朦胧地透出一片油绿,像极了希施金笔下的橡树林,在空蒙远淡中,深远着不知去向。
他熟络地将视线移到一旁:那个人仍在那里,仍旧拿了笔,在面前的画板上“沙沙”地画着。
那是个看上去极阳光的男孩子:浅灰色的校服,将他挺拔的身型修饰成个十分英气的侧影;半边白皙的侧脸清晰可见立体精致的五官,密团的睫毛下,一双墨仁灵动地随着笔尖在面前的画板上游走。
那少年钟原认识,是自己的弟弟。
钟原大步朝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走去,脚步依旧坚定如风。
越走近,那画里的内容也便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是个万分娇俏的背影,长发及腰有如倾泻而下的黑瀑布,仿佛随时都要流出画纸外一般。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那立着的少年停了手中的画笔,转过脸朝着钟原灿灿地笑着;浓雾未退丝毫,那笑脸却异常明亮,异常温暖,放肆地将那本就白净立体的身姿塑成一尊旷世神作。
“迦异!”钟原欣喜地喊着。
可是只一秒,那笑脸瞬间被抽走,换成一张冷若寒霜又毫无生气的脸;随后又突然“轰”地一声从四周炸响,那张脸连同那个亲切的身影眨眼间成了碎片。
那些碎片向四周的浓雾中飞散而去,飘忽着悉数隐入土中,并最终化作丝丝青烟,袅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