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原浅浅地叹了口气:“这样吧,我还有事,过会儿我让冯域带您再去拿点药。”
匡嫂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钟原也匆匆地吃了几口便出了门。
离开家,钟原的车径直开去了郊外——寸湖。
他之前从不曾想到过来了解像这样的一个地方,直到六年前,父亲钟泉将他带来这里,向他讲述那个一直被反对直至被迫搁浅的计划。钟原还是头一次看到父亲殷切渴求又带着伤感的目光,当那束目光从饱经风霜的眼角不经意间倾泻而出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那是一种类似一道电光从背后猛地划入眼帘才能带来的震撼。后来父亲因病过世,他终于决定将这个计划变成现实,只是没想到,又遇到了新的麻烦。
他在路边站了许久,任由目光在面前凌乱的建筑物上空游走了一阵,才又重新回到车上,调头,朝公司的方向驶去。
钟原现在的身份,是元盏集团的总经理。
作为全国几个有名的茶产品集团之一的元盏,在尧市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居于高位的钟原,自然也背负着巨大的压力,这压力不止来自于公司,更来自于他自己:他本志不在此,他最初梦想的,只是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警徽。
冯域已经等在办公室门口,钟原刚一露面,他便快步迎了上去。冯域是个阳光又帅气的大男孩,性格温顺又谦逊,在公司里,他是钟原的助理,不过这仅仅是表面上的上下级关系,私下里,因为二人话语比较投机,所以,更像是朋友。
“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晚?”冯域边问着边抬手看了下手表,他早就习惯了钟原早早地来公司,显然今天,他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了。
钟原没有回答,直接推门进去,冯域也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趁着钟原挂外套的空档,冯域的嘴一直没停过:“跟您汇报一下今天的工作行程:十点半,拆迁公司的曹总会来跟您做工作计划报告;下午三点,有个视频会议,是关于各区分销商对本季度的销售情况总结,这是统计数据,”说着,他将一份资料递到钟原手中,“哦对了,还有,晚上七点半,梅园大酒店,有个慈善晚宴,以上,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补充说明一下的?”
“晚宴?”钟原停下正翻着文件的手,抬脸问道。
“对,是辛老那边的圈子,”顿了顿,冯域又一脸无奈地撇撇嘴,补充道:“嗯,必须去……”他知道钟原一向讨厌应酬,尤其这种听上去就满是铜臭味的“晚宴”。
而冯域口中的辛老,全名辛历,与钟原的父亲是挚友,钟原对他颇为尊敬,也亲切地喊他一声“三叔”。
钟原点点头,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又猛地抬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件事……”
冯域自然明白钟原所指,是位于寸湖的那个项目。
“公司里的人都比较抗拒提起那个项目,”冯域有些犯难地摇了摇头,“您知道的,当年……”
“我知道,”钟原打断冯域的话,“这个项目提出的时候正赶上金融危机,在那样的投资环境下,公司做出将计划搁置的考虑可以理解;可到了今天,就目前来看,这个项目不仅对元盏有益,对整个市场也是十分有利的!抗拒?为什么还要抗拒?”
他有些恼火,为着公司里为首的“老人儿”的顽固不化。
几个月前,钟原以寻求建筑公司合作之名顺势将这个计划提上日程,却遭到了以林长榭为首的大半个董事会的反对;事实上,打从这计划被自己翻出来的那天起,听到的所有关于这个计划的,几乎全是反对的声音,仿佛这个项目是个极可怕的梦魇,不仅碰不得,压根提都提不得。
而说起这个林长榭,更是将钟原看得如新生的柳芽儿一般;作为元盏元老级人物,他是公司董事会中极有声望的一位,钟原私下里形容他是“川菜中的花椒粒”:虽说是极不可缺的一部分,可是却不同于菜品本身,绝对禁不起入口,哪怕只轻轻嚼一下。
冯域将钟原的怒气看在眼里,他眨眨眼睛,愣是没敢将当年计划搁置的另一个原因——钟迦异意外离世——说出口,只得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开口。
钟原见冯域如此反应,忽的想起当年冯域也在元盏,或许会有些看法,便转了个语调,问道:“你呢?你也在场的,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