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铃走远了,才呼吸着山间清冷的气息,把一颗燥乱的心平静下来。却是房间里李墨兮和林雁白对视一眼,两人眸中强硬而不忍让的锋芒在空中一阵交激。
倒是片刻后,林雁白知李墨兮身负重伤,便抬手一请,落落大方道:“王爷请坐。”李墨兮也没客气,林雁白便在一旁的窗下坐了,两人互相沉默片刻。
李墨兮凝眉开口:“你送她南下么?”
“最多到洛阳,近日花满楼中事儿多,我走不开。”
“花满楼有宁王照看,我也可以替你照看着。”李墨兮又道。林雁白望着李墨兮的目光一时有些玩味,又一时有些挑衅:“其实你心中对皇帝的恨不亚于我吧?你为何还一直容忍着?”
李墨兮搁在桌上的手一紧,面色微沉,他似是想了片刻,眉头才略微舒缓,慢慢吐出一句:“恨如何,不恨又如何?谁能否认他这么多年来治国平天下的功绩呢?谁能说他不是一个好皇帝?”
“……”林雁白面色一震,哂笑聚敛,有些沉凝。他扪心自问许久,终于缓缓岔开话题:“若一日让你选择,你会选择江山,还是会选择銮铃?”
李墨兮惊诧地回眸盯向林雁白。林雁白呵呵一笑站起身,摆手道:“你们李家天下的事与我无关,我随便问问。”
李墨兮眉峰略凝,这一段日子他对林雁白的观研不在少数,他深知林雁白胸中有韬略,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当下他不答反问:“以你的才华,想要在朝堂上干一番事业并非难事,为何执意挂念恩仇,托身游走于草莽?”
“哼,纵然我一身才华空负,也不会贡献给你们李家。”林雁白眼中又有了冷嘲和幽恨,不愿再将谈话继续下去,抬步便大大方方走了出去。李墨兮却望着他的身影,神情一时游移不定。
林雁白的话又一次响在耳边——若一日让你选择,你会选择江山,还是会选择銮铃。
他……会怎样选择?由得他选择么?
——————————————————————————————————————
琴魔在江湖的名头其实是“西域琴魔”。
他行走西域,爱琴成魔。他从不提他的江湖往事。
那是一段关乎琴与琵琶的往事。
二十多年前,曾有一位少年剑客从江南踏水而来,一琴一剑,直逼中原江湖。他楚衣翩翩,以琴挑人,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不知迷倒了多少如水红颜;一柄回风流光剑,挥手间流光溢彩却杀伐凛厉,他势如破竹一路北上未遇敌手,一时间声名大噪。
而他秉性孤傲,也自以为天下无敌,一入中原,便向当时中原最具盛名的剑庄下了帖子,要“切磋”一番。而当时中原武林最具盛名的剑庄,便是“鸿鹄剑庄。”
老庄主既欣赏他一身绝世的剑技,又欲挫他一身不知天高地厚的锐气,便命自己的儿子接了战帖。便是当时“鸿鹄剑庄”的少庄主林月章。
不过这琴魔当时年少,如实风流得很,大战之前还给自己留了整整一个月来游山玩水,悠闲游走于中原壮丽的山川之间。这一个月,他东游洛阳嵩山,西过华山,遇到不服气的男子便以剑迎上,遇到女子便以琴挑之,罕逢敌手,可谓春风正得意。
大战的前两日他方回到长安,回到长安也不曾闲着,逛来逛去便到了祀乐坊。
他从未想到那样一个悠闲美好的午后将改变他一生的命运,让他遇到人生中的第一个敌手,出师以来的第一次败绩,第一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女人,第一次放浪不羁的心里有了牵挂和动容。
他本是个不屑于天下的浪子,他也以为他会一生不动情,只是做个薄情寡意的浪子而已。
可他遇到了林音初。
初时,他只觉此女不像是寻常的坊间女子,似是身怀绝技,心中颇为好奇,到了晚间便悄然跟着。林音初很快发现,他先是以琴挑之,可他一往情深地弹了半响曲子,春花秋月几乎诉尽,林音初还是一脸不为所动,只是忽而喷出一声娇笑,颦笑间淡淡不屑,颇为随意地问了句:“你便是那个什么很厉害的‘剑胆琴心’?”
这样不屑于他的琴,这样不屑于他的名号,他自然不悦,而且不服。林音初似本也不服于他,当即袖中风华小箭弹出,挑衅地望着他:“咱们比一比?你若赢得了我,倒也当得起‘剑胆琴心’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