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挑起一道长眉,微笑。那微笑闪电般刺穿了我,让我几乎不能思想不能呼吸。他不记得我,他几乎左右我的一生,但他却根本不知道我,也许他从未看过那封信,也许他只看了几行就抛入字纸篓。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我,却只是万千崇拜者中默默无闻的沧海一粟。
后面的人已不耐烦,轻轻推我说:“小姐,签完了就让开嘛。”我机械地让了开去,伤神地望着他继续对每一个人微笑、询问、签名。生命在这一分钟忽然轻淡如烟,不禁想到一个词:追星族。其实,我不过是一个追星族成员罢了。
第二天,演出团如期出发。我的票是下铺,仓皇地抱着自己的琴生怕被人撞到,扰攘的车厢里,我左闪右躲狼狈不堪。临铺一位先生好心地问:“是什么琴,先放到我床上吧,我是上铺。”
“是古筝。”我抬头道谢,却猛地呆住,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是他!我敬若星辰最崇拜的人!他看到我的表情,知道被我认出,微笑说:“现在弹古筝的女孩子不多呢。”停一下又说,“我这是第一次回内地,人家都说大连很美,专程去领教一下,回去也好跟人吹牛。”
我匪夷所思,仍然不能自震惊中回复平静:“可是,老师怎么会坐硬卧?”
“我为什么不能坐硬卧?”他笑,“我一直觉得,不坐火车就不叫旅行,而不坐硬卧就不叫坐火车。”
是的,这是他的语言风格!我终于有了真实感,羞涩地笑:“其实,我昨天才见过您,在书市,我有请老师签名的。”
“哦?”他挑起一道长眉,微笑。
我心刺痛,他又一次将我忘了。可是他的笑,却仍是那样深那样真地照入我的心里,宛如一道耀眼的闪电。我在心中对上苍祈求:如果可以让他记住我,我愿不惜一切代价。如果让他记住我!
我同他谈起他的书,谈它们对我的影响。我如数家珍地背诵着书中的语句,告诉他:“我从来没什么朋友,但是老师的书,却是我相交逾十年的知己。”
到达大连,我们在车站分手。我望着他,如许不舍。他一路帮我提着琴,这时候把它交还给我说:“我有位朋友在丽景酒店工作,我会住在那里,演出时,别忘了通知我。”
我一直记着他的话,演出前,特意要了前排的票亲自送到丽景酒店。但是,我却没有勇气找他,只是委托服务台转交。我怕,怕见面时他再一次将我忘记。我不堪!
为了他,我那天的演出超水平发挥。我并不能知道他是否在台下,但他在我的心中,一个屹立不倒的如山的位置。我为他一个人而弹奏。
我的琴声里充满了期盼与倾诉,我几乎潸然欲泣了。
回到后台,团长送来一束鲜花,告诉我:“有位先生送给你的。”我接过,看到花束上的卡片,是老师!他果然来了!
我兴奋地奔出化妆间,看到他伟岸的身影真实地立在门前,宛如一座山!他笑着望我,轻轻说:“如果我年轻20岁,我会追求你呢。”
我的心“忽悠”一下,有些微微地失落。他的口吻这样轻松随意,在这一刻我知道,如果我愿意,我们或许会有故事,但,那是我所期待的吗?十年期盼,倾心相许,难道为的只是调情?
那天下午,我们包了一辆车游滨海路。大连的确很美,美得有种不真实感。天然的海加上人工的修饰,把大连装扮成了一个童话。在白色的大石桥前,司机停下了,知趣地说:“这座桥是应该步行的,大连有个传说,两个人要是手牵手走过这座桥,会相爱一生的。”
多么美的传说!我们相视一笑,真的下了车挽手前行。走到桥中时,他站住,深情地望着我。涛声拍岸,海风拂面,一切都美得这样超乎想象。然后,他伸开双臂拥住我,吻我。我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被动地回应着。他的吻,技巧而老到,驾轻就熟。
我忽然很想流泪,不知道自己是他吻过的第几个女孩。这其中,有多少可以与他配合默契旗鼓相当,又有多少如我般青涩稚嫩不知所措。但,种种的表现落在他眼中,大概也都是厮空见惯大同小异的吧?我,如何能成为他众多女人中比较不同的一个?
我悲哀,悲哀得甚至不想告诉他,其实,这是我的初吻。
那晚,他带我到胜利广场金饰专柜,随意地说:“为你自己挑样礼物吧。”那些金珠玉器令我眼花缭乱,而更乱的,是心。我牵着他的手走出商场,来到门前摆售手编尼龙彩练的小摊前,挑了一条系了无数同心结的彩练说:“我想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