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梳子_作者:西岭雪(84)

2018-05-30 西岭雪

  可叹子寒已开到荼蘼。

  阳光明媚,我坐在荼蘼架下看书。

  并不以书中的人物为然,只是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可做。

  也没什么会做。

  我已经写不出故事。

  曾经,我写劳燕分飞,让主人公的眼流我自己的泪;我也写花好月圆,在笔下完成平生夙愿。但现在我已都经历过。最美最铭心的爱情,不过如此;最惨切无奈的结局,不过如此。再惊心动魄回肠荡气的故事,归于生活,也就不过如此。

  我坐在荼蘼架下苦笑。

  这时保姆说有客人来了。

  我用手遮在额前眯起眼睛。

  子寒披一身阳光站在荼蘼花前,棱角分明,格格不入,眼神炽热而灼痛。

  他原来不比我洒脱。

  我就不会想到要飞去英国问一个答案。

  但是他要。

  我给他看一个描金匣子。匣里是满满的没有开封的信,来自沙漠,来自敦煌。我珍藏它们,珍藏我曾经的至爱。但不会一封封地去读它。不读,就可以尽情想象信中的内容。

  我只愿意幻想。

  我叹息:“我是一头鲸,困在金鱼缸里,虽不自由,但总好过沙漠。”

  沙漠里同样养不活玫瑰。而我的家,却至少可以养活我。

  他脸色忽然苍白。望着我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有什么可说的呢,理由可以是一千一万,真正的原因却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爱得不够。

  良久,他弯下身,穿过荼蘼花架。

  我眼也不眨地望着他走远,铭心刻骨地记着我今生的至爱就是这样走出我生命的。

  子寒消失在荼蘼丛中,一切雁过无痕,只有荼蘼花幽微的芳香在黄昏里浮泛。

  开到荼蘼花事了。

  子寒,你是我今生最后的荼蘼。

  第7章 陀螺青春

  我从一个男人的怀里舞向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姿态十分投入,精神绝不迷醉。

  我因冷静而光芒四射,因沉沦而哀艳动人,宛如一只五彩的陀螺,不停地旋转,不停地旋转,只是留不下来。

  这样的日子,不是今夜,也是明宵。

  我一直想在追逐我的那一群男人中寻找一点儿真,只要一点点。

  然而,没有。

  这里多的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唯独没有真情。

  作为一个省级报社的首席记者,我的交际圈子并不窄,所谓谈笑有名流,往来无蓝领,最差也是月薪半万的打工皇帝。他们因着我的美丽,我的风情,我在交际场上的翻云覆雨的实用价值,纷纷拜倒在素色长裙下。长裙舞成一朵硕大的夜百合,花瓣轻触着贪婪而功利的人们,而花芯无人得窥。

  因此我非常寂寞。

  尽管夜夜笙歌。

  于是,就有了那个夏末盛宴后的醉酒。

  酒是真的,红色,暧昧而诱惑,盛在精美的高脚水晶杯里。据说那种杯子每一只便是普通工人一个月的薪水,那种酒,一瓶买得下工人两年的辛勤。我喝掉了他们半年血汗。

  但醉仍是假的,尽管POOL送我回去时故意走错路而我不曾说破,尽管他假装扶我却趁机索吻我亦半推半就。心里却是明白的,不拒绝,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懒。懒得推拒。

  在他把以为是烂醉的我扶进一家豪华酒店大堂沙发上休息,自己跑去办理住宿手续时,我悄悄地走了。

  歪歪斜斜地走在洒满月光的梧桐路上,心被夜的清凉刺得一阵阵疼,扬手招了一辆“摩的”,坐在那个小伙子的车后座上,攀住他青春而宽阔的肩膊,我的冷沁过T恤印湿了他的背。

  他微侧过头:“小姐,你哭了?”

  “没有,我只是流泪了。”我诚实地回答。

  经过一排小吃档时他把车子停下了,问我:“我想停几分钟喝杯生啤,你急不急着回去?”

  我一偏腿率先下了车:“给我也来一杯。”

  我们并排坐在路边的烧烤摊上,喝那种掺了水的劣质生啤,听他讲述自己的奋斗史:东北乡下人,高中毕业后来到南方,半工半读,白天在一家杂志社做编务,晚上念夜校,不上课时就借了朋友的摩托车拉脚赚钱。问起年龄,不过才小我两岁,可是看起来是这样的年轻。而我,27岁的经历仿佛已走尽27道轮回,早已疲惫而苍老。

  他惬意地吞饮一口生啤,眯起眼睛问我:“你有没有20岁?是大学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