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钧直摇头轻叹:“我担心……唉,其实也就是看林玖压不压得住左杭。可林玖是个淳朴性子,并不爱与人相争。但左杭不一样。左家一门四人在朝,皇帝从左相开始就有意削夺左家权势。左家的未来,全系在左杭一个人身上。这一次的军功,他势在必得。”
看着括羽淡泊的模样儿,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左钧直却放不下心,又道:“其实皇帝让我入阁,就是因为我是个孤臣。任何人都不会亲附我,我亦不会亲附任何人……正好让我去和左家还有其他叶茂根深的老臣们抗衡罢……我越是骄横无忌,他大约越是高兴……”
括羽把她塞进马车里面去,趁着帘子遮着,惩罚似的咬了口她没个止歇的淡红嘴儿,“真是会揣摩上意,皇帝想这么多就罢了,偏生你想得比他还多。”探手摸了把她柔软扁平的小腹,“照这样下去,啥时候生儿子?”
左钧直面如火烧,瞧他似又来了劲儿,忙把他搡了出去。可他出去了,又止不住地有些儿想念。近一年的朝夕相处,今个儿不过白日几个时辰没见,怎的就这般不习惯?勾起帘子来,看到他挺拔如苍松翠竹的背影,心头方觉得纾解了些。她犹自发着痴,听见他道:“风大,收了帘子作甚?”
左钧直哪好意思同他说隔了层帘子都觉得想他想得不得了?心口不一地道:“我入了朝,你却被禁在家里……总觉得委屈了你……你没有不高兴罢?”
括羽赶着马儿,慢吞吞道:“我也觉得吃软饭太丢人。”左钧直心尖儿像被揪了一把,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听见他又道:“不过我现在又当马夫又当保镖的,夫人你就赏个双份的月钱呗。再算上陪吃陪喝陪睡,我这相貌身板儿怎么算都是个京城头牌罢?夫人你不再多打赏些?”
左钧直被他逗得笑了,呸道:“原来你也是个臭美的,净贫嘴!”
车外冬日寒风凛凛,车内却暖意融融。这男人这样疏朗干净的心性儿,让她怎能不爱到心坎儿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又忙起来了,龟速更新,抱歉抱歉
☆、太阿倒持
乳白色的浓雾天地弥漫,车轮辚辚之声由远而近,在一方简陋院子前面停下。一墙的爬山虎油油地招摇,妃红亮色从车辇中迢迢而出,艳光映上半壁盈绿,却被浓雾沾湿了鬟鬓,沁出些许的凄清。
斑驳的木门虚掩,红酥手半带着犹疑,还是轻轻推开,门辘的轧轧声音刺耳。一头雪白的猛兽迎面扑来,却在爪子搭上她的惊魂一刻被青衣的俊秀男子拦抱了回去,在他怀里不满意地嗷嗷儿叫了几声,很快又服帖下来,蓬松的大尾巴刷去按在他干净挺括衣衫上的梅花爪印。
他的眼神依旧是湛亮如碧汉朗星,一如初见。彼时,她随父王母妃方至皇宫,还未落殿,便听闻武英殿刚来了个同她差不多大的侍读生。她正愁没什么乐子,便兴冲冲地跑过去,果然见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在空旷的大殿之前罚跪,面上肿起几道伤痕,瞳仁儿却是乌亮,像父王最爱的那副黑玉魄棋子儿。她远远地丢过去几枚石子儿在他身上,跪得笔挺的身子却是动也不动。头一回有人看见了她却没什么惊艳的反应,明澈的眼神儿晃了过来,又了无意趣地收了回去,仿佛面前那飞龙在天的大理石阶比她更好看似的!
她就是这样的骄蛮性儿,生在天家,习惯了所有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习惯了所有人都对她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可他括羽偏不。这一匹南疆来的野马,当她使尽了她所有的手段,到头来发现他还是桀骜如昔。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死心塌地地爱上他罢?
印象中上一次见他穿青衣,是他扮成小太监陪自己去韩府赴宴,仿佛恰是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是青梅,也算竹马罢。那一段星高云淡的稀疏时光,好似莲灯流落天河,灿灿明明,琉璃般澄净璀璨的光辉映透她所有的梦。
那时候他心里应该是还没有那个左钧直的罢?
是从林玖口中第一次听说了括羽同左钧直的纠缠。隐约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极力回忆,才想起当年扶桑来朝时,有一个四夷馆杂官当街解围,那杂官自陈姓名,似乎就是左钧直。可是她无论如何忆不起左钧直的模样来。她本想去找括羽理论,却在暮色中的阒无人烟的巷子口,见到了他拥着一个容貌平平的男装女子,温柔宠溺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