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钧直的嘴角勾了起来,将行时,马嘶鬃扬,蹄踏尘飞,数匹高头大马拦在身前。看清了马上数人,左钧直渐冷了脸色。
“左钧直,莫以为笼络了太子,勾引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
锦织官袍红得耀眼,端着一身滚金刺银的肃重官威,高高坐在枣红大马上,像是要让眼前秀致如柳的素衣女子低至尘土里
。
“这算是一记杀威棍么?”左钧直扬唇一笑,“左大人如今和我品秩相当,却坐在马上同我说话,未免与礼制不合?”
左载贤官居太常寺卿,乃是九卿之一,向来说一不二,哪曾想左钧直竟针尖对麦芒地毫不相让,不由得气道:“论辈分我也是你的大伯,别说不下马,让你下跪都是天经地义!”
然而左钧直连皇帝都敢不放在眼里,那一通鞭子早就打掉了她对左家仅有的一丝敬畏,又岂会再如以往,多少顾及三分情面?
“大人认错人了罢?我出身贫寒,可不记得有大人这般的贵戚。”
旁边的老三大理寺丞左载文压着声音道:“左钧直,你其他的罪名都算是一笔带过了,可那里通外国的大罪,倘是传扬出去,别说朝廷,整个天朝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左钧直眉尖儿微挑,有左杭在,括羽那北齐遗嗣的身份,自然是瞒不住左家。只是拿这事儿来威胁她,未免太不明智了些。皇帝紧锁了这个消息,自然是考虑到若是让世人知晓北齐朱氏皇室尚有后人留存,不免人心不稳。八英中谁敢传出这个消息去,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寺丞大人不妨放出个口风儿去,再摸摸自己项上人头还在不在罢!”
锐利目光扫过这几个人,想起过往他们对父亲的种种冷漠,想起那一通自私无情的鞭笞,心中顿时生出厌恶。偏了头,口吻中头一回带了讥讽:“听说侍郎大人在琅琊阁养了个盐道的女儿,生得好一副销魂样貌。寺丞大人在西郊亦方收了千亩田地,今年的收成甚是不错。”
户部侍郎左载道尖着嗓子道:“你胡说八道!”
左钧直冷笑道:“二爷小声儿些,满街的人都听见了!”
话语未落左载道身后一骑突出,袖子底下露了棱光耀目。
只是左钧直而今哪还是以往天真无邪的少女,若不是有恃无恐,哪会这般尖刻地挑衅?
那悄无声息路人般走过来的人只是撩足一踢,左承焕座下骏马痛极长嘶,连带着他一同翻滚在地。狼狈不堪地撑身而起,恰对上一张俊中带煞的脸。方才还在手中的那把明晃晃的匕首,不知何时掉了个头,锋利尖儿沿着他的颈脉走过,扬起生冷纤细的疼楚。
“我的女人,也是你动得的?还记得那几个偷狗贼罢?明儿把你挂城头去,何如?”
括羽冷眼瞅着街道末处腾起又落下的蓬蓬尘土,“幸好你爹被逐出家门,倘是你生养在那些人手中,我断断看不起。”
左钧直怅惘道:“他们就是怕我报复罢……我又岂是那样的人。只是他们还是逼得我做了不想做的事。”
括羽道:“刻薄得好,换作我,我还能刻薄十倍!”
左钧直含怒踹他:“你怎么这么不善良!”
括羽不悦道:“我还不善良?我再善良些,早被左杭和陆挺之给弄死了。”
左钧直悚然一惊,忽想起他出关前的那次射猎中的驽马和冷箭……难道真就是左杭和陆挺之下的手?想起前后许多事情来,心头霎时雪亮。
天朝历来的规矩是:无军功,不王侯。
陆家和左家,官位再高,权势再大,究竟不能世袭,家祚绵长与否,全凭子孙本事。世世代代要想保住高位,子孙便得拼死拼活地念书、科举、攀爬官场。这哪里比得上莫飞飞这等家中有爵位的活得轻松快活?
若无军功,最靠谱的法子莫过于攀龙附凤。偏生皇家人丁不盛,就鸾郡主一个是条捷径。陆挺之和左杭都是一心往上爬的好胜之人,难怪会为鸾郡主抢破了头,更是不惜下手陷害被鸾郡主看上的括羽。
眼看着叶轻北伐被封了王,陆挺之和左杭想必是眼红极了罢?难怪趁着交趾事起,先后请命南下。这般急功近利……左钧直有些忧心地看向括羽,“南征交趾……能胜么?”
括羽眸如寒星,“那得看他们沉不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