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点点头,“那就好。”
韦小钟定定地看着叶轻,忽道:“你知道他在利用你我?”
叶轻淡淡道:“翊者翼也。”
韦小钟叹道:“你看的比我清楚。前日里四夷馆新译出一本书,我在文渊阁看到了。跋文中写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一直身在局中,却忘了自己本就是一枚普通棋子。”
叶轻侧目向她:“韦小钟,我觉得你总想这些东西,太累,不如多想想我。”
韦小钟大赧起身,怒道:“叶寡言,我看你还是别说话的好!”
韦小钟的身影刚消失在廊角,几个女人便扑进叶轻的房间,哗啦啦围了一床。
为首的是看似慈眉善目的叶夫人:“儿子诶!你终于开窍了!今天总算没给老娘丢脸!咱老叶家这么多年南征北战,什么城池攻不下?今儿你要是连个姑娘都上不了手,叫老娘怎么去和叶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接着是伶俐的小妹:“哼,瞧四哥这锯了嘴的葫芦,要不是娘亲推上一把,这身伤还是白受了!”
杏眼桃腮的大嫂:“可不是!小叔喜欢人家喜欢了这么多年,人家偏生心里只有别人,可是急死我们喽!到底还是娘厉害,老将出马,马到功成,一天拿下!”
大腹便便的三嫂:“小叔,你可得趁热打铁。女人嘛,都心软,你得趁这时候把她给吃死喽!我这都要生第二个了,小叔你得努力呀!”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应和,温柔可亲的二嫂道:“也别逼太紧,小钟妹子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离了男人就活不了的。”
大嫂笑道:“那就得靠二弟妹多活动活动了,现在你可是打入敌方的内奸哪!”
众女一片嬉笑,叶轻翻了个身,非常淡定地睡着了。
韦小钟后来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叶轻这么话少,原来都是因为叶府的女人太聒噪……
☆、四夷译馆
大楚开国以来,以其国势泱泱,地大物博,与四夷诸国广泛交往,广开贸易。北齐、南楚二分、诸藩并立之际,与海外诸国贸易尚存,而朝贡停止。及至女帝一统江山,国力再度强盛,前来进金贡表的番使逐年增多。 崇光七年,女帝命礼部汇聚翻译表奏者重开四夷馆,专司四方番夷文字翻译,隶属于翰林院,并选拔国子监生入馆学习译书。
凌岱泯,这位学富五车、德高望重的翰林院大学士还是头一回来到南城。马车在舂米胡同中的一扇破旧斑驳的漆门前停下,凌岱泯阻住身边的小厮,亲自前去敲了敲门。
“哪位?”门内响起一个低沉温厚的男子声音。
凌岱泯听出是左载言,道:“左贤侄,是我。”
门内静了一下:“凌大人请进,恕载言不能亲迎。”
凌岱泯推开大门,谁知眼前一花,一个庞然大物大吼一声迎面猛扑而来。
“长生!”
凌岱泯惊出一身冷汗,才见到刚才扑上来的是一只站起来约有一人高的黑面白毛大狗,千钧一发之际被一个穿着白色粗布衣裳的少年拽了回去,现在正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蹲在地上吃那个少年手中的食物,模样温驯乖巧,和它凶悍的体型全然不相称。少年的手掌白皙小巧,还不及那狗舌头的一半大。凌岱泯暗暗咋舌,总觉得那狗一口要连着少年的手一起吞下去。
左载言端坐在院中一辆带轮子的椅子上,冬日稀薄阳光自他背后洒下,阴翳中的面容温雅静漠,眼角浅浅细纹,似风霜磋磨后的瀚海古玉。
“钧直,去给凌大人倒水。”他歉然道:“凌大人,家贫无茶,还望海涵。”
凌岱泯见这小院中一棵繁茂的大桂树,几畦菜地,两间单房,要说家徒四壁也毫不为过。想他左相之子,竟沦落到如今地步,不由得慨叹万千。和左载言寒暄了两句,见他身边石桌上笔墨纸砚俱全,纸上字迹虽乏力道,却已有飘逸风骨。眼神落在笔墨边的腕带,吃惊道:“贤侄莫非在练字?”
左载言浅笑道:“终日无事,随便写写。”
凌岱泯轻叹:“贤侄心智坚忍,确非常人所能及,可惜受了这等无妄之灾……”
左载言笑笑,却道:“不知大人今日纡尊前来,所为何事?”
凌岱泯知他不愿言及旧事,只得单刀直入道:“我今日前来,乃是有个不情之请。暹罗国国王隆勃刺略遣使臣携金叶表文入贡谢恩,恰逢执掌暹罗文的译臣年迈卧病不起,新进的馆师又译业不精,入贡表文至今未能译作汉文,诰敕亦无法下发。此事已经触怒了皇上,责令我们翰林院须三日内完成译文,否则重罚。事情紧急,去南越调人已经来不及,京中暹罗人虽不少,却不能为我所用。兹事事体虽小,干系重大。倘是随意找人翻译,非惟于夷情有失,且于国体有损。我等思前想后,想到贤侄你似乎游历过南洋之地,说不定懂得这暹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