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低声笑。儿子连同摇车一起被搬到外间去了,夜里要是醒了,她们会换了尿布包好了再来唤醒阿福喂奶……这么一夜几回,李固睡的也浅,阿福醒她他也醒。等儿子再睡着了,两个人偏都睡不着了。阿福手指在他脸上刮了几下:“哎,你的胡子比过去多了。”
“男人嘛。”李固得意洋洋的,下意识的还挺了挺胸:“我可是有儿子的人了。”
阿福瞅着直想笑,瑞云端了茶进来。阿福说她:“你快去睡吧。”
瑞云摇摇头:“不睡了,天也快亮了。夫人再歇会儿吧,我去厨房看看今天早上有什么吃的。”
阿福看李固的头发乱作一团,料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摸了梳子替他细细的梳。李固只觉得她温软的手指在发间轻轻摩挲划动,说不出的舒服。
“阿福。”
“嗯?”
“我不会纳妾的。”李固握着她另一只手的中间三根手指,指尖摩挲她的指腹:“就咱们俩,还有孩子……咱们好好的过,一辈子。”
阿福梳头的那只手慢下来,她的下巴搁在李固肩膀上。
他这话不是什么保证,也不是什么施恩的口气。
就是这么淡淡的,说出来。
“嗯。”阿福用鼻尖蹭蹭他的耳朵:“好,咱们一块儿过。其实……蛮人没退的时候我还想过,要是咱们以后没有荣华富贵了,我们也能过的挺好。咱们到南方去,你呢,可以当私塾先生,反正你的书背的再熟不过了。嗯,我呢,就张罗个小铺面,卖点绣品什么的。我的手艺可不坏,专门学过练过的……”
李固就笑:“哎呀,原来你的志向是做绣坊老板娘,真是失敬失敬。你想开,咱就开个,朱夫人,为夫先祝你生意兴隆。”
阿福揪着他的头发:“李夫子,咱们彼此彼此嘛。”
“嗯,我也可以当一把夫子,不过学生可能有咱们儿子一个人。”
“你现在就可以开始教阿信。”阿福提配他:“这孩子可聪明着哪,一准儿把你这个师傅给远远甩下去。”
两人正说话着,就听着外面有声音。
阿福有点意外,李固也直起身来要下地,阿福急忙拿了袍子给他穿戴了,又蹲下去替他套上鞋。
“你先别出去。”
“嗯。”
阿福心里有点不踏实。
虽然现在太平,可是冬天时的动乱在人心底留下的阴影还是清晰而鲜明的。
好在李固很快回来了,脸上并没有什么沉郁的神情。
阿福问:“外头怎么了?听着象东边在吵攘。”
“嗯,闹贼了。”
“啊?”
阿福一下子站起来。
“别怕,不是那样的贼。”李固轻声说:“是小孩子,不知怎么溜进门,你知道,厨房那儿的门也不那么严实,偷吃东西——”
阿福愕然:“偷吃的?”
“是啊,瑞云过去时正好撞见,一喊,护卫们把他们都捉住了。最大的十一,最小的才五岁,家里大人在冬天乱的时候没了,哭的很惨,说实在饿的不行了才想来寻点吃的。”
阿福慢慢坐了下来:“咱们庄里……真是挺松的,刚闹过贼,现在又溜进来了小孩子。”
“唔,其实……”也不怪护卫。山庄太大,后面又是山,护卫人手不够,根本巡守不过来。这几天一个个咬紧了牙,结果都熬的不行了。一松劲儿,结果又让人钻进了厨房。这要不是来偷吃的,而是来下毒的呢?
“对了,那,孩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还有一个女孩子,一直哭。都是孤儿……”
阿福心里发酸,从西北到京城,蛮人的经行处,这样的孩子肯定不止几个而已。
“给他们些吃的吧。”
“唔。”李固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者,他们可以帮他们安排生活。
但是……还有更多这样的孩子。
天渐渐亮起来,阿福吹熄了蜡烛,推开了窗户。
山间的清晨如此宁静,传说中的高人隐士都愿意住到山间,或许就因为这样宁静。
他们这样是一种逃避的做法。
不去看,不去想,就当那一切自己不愿意看到的东西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