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脸色?宗政明抚着下颚挑眉带笑。还以为他当真就算无遗策,如今看来,还是有人能叫他拿捏不住。
掌控欲强横如宗政霖,就不知那男人被忤逆时候,倒是何种模样。慕氏……一手轻抚过书案上纸镇,宗政明微闭眼眸,渐渐轻缓了呼吸。
今日她覆着轻纱,婷婷立在宗政霖身畔,便是未见她面庞,只那一双灵动眼眸,他也是认得的。而她,出于意料的坦然,不见一丝扭捏,就那么轻轻柔柔唤了声“殿下”。
若说宗政霖乃是使计叫他默认下此事,那么她,又是抱着何种心思,那样澄净安宁望着他?
宗政霖秘密抵达云州,自有一番要事忙碌。宗政明乃东路军主帅,极少留在府中。东路大军乃三军之中,与漠北交战最多,逢敌必定正面拼杀,战况极是惨烈。同样,换来战果十分喜人。比之另两路大军,东路军战线已推进至漠北布下第二道防线,屡屡让漠北军情告急。
与宗政霖攻下吉塔派兵驻守不同,宗政明剑指泽沢,不过加以围困,之后大军继续开拔。如此,泽沢断了补给,苟延残喘,不出一月便会开城归降。
府上正经主子不在,她家殿下分身乏术,慕夕瑶日子过得异常舒心。领略过锡城风貌,便对洛城少了新奇。每日在院子里修剪花草,与儿子们亲近一番,日头好是定然要搬出摇椅偷偷闲,这日子,比在盛京里还要舒坦。至少,没了进宫请安这一条,那些个叫她堵心的女人,再不用照面。
还没入宫就能和皇帝宮妃斗起来的,慕夕瑶算头一人。
这日午后,叫人摆好竹榻,只要了锦被搭在膝头,慕夕瑶挑了莲池畔水榭闭目小憩。正睡得些许迷糊,耳畔却悠悠洒洒传来箫音,曲调清丽,技艺不俗。
只可惜水榭里听来声色柔缓之处时有断续,叫她不喜。便打着团扇,摇摇晃晃带了人,隔着堵墙,挑了荆桃树下重新收拾了懒懒侧卧。身上晒得暖暖,一墙之隔丝竹为乐,闭上眼眸,脸上满满都是惬意。
尾音处袅袅徐徐,烟山云雨之美,只叫她沉迷不尽。有些遗憾这样好的曲调前边儿错漏了音节,便只能出声打扰,瞧瞧主人家是否有心成人之美。
“殿下若是得空,可否将方才这曲再奏一回?如此妙音,妾只记下一半,实在可惜。您就当好学之人,腆着脸向您求教可好?”
当真是她。方才就听墙那头窸窸窣窣有着响动,没想竟是将她吸引过来。宗政明手上青玉萧耍了个花式,欲要离去的身影回转至墙角石凳坐下。
她都认下是“腆着脸,好学之辈”,他又怎能拂了她心意。
“知音难觅,未尝不可。”
宗政霖回府时候,得知她人去了莲池,便也跟着往外寻人。只没想到真正见着了人,眼前这情景,却叫他戛然止步。
假山后荆桃树下,小女人墨发披散,面庞莹润。纤长睫毛时有颤动,曲着小腿儿。俯瞰过去,侧躺着的身影曲线玲珑,腰间起伏尤其招眼。一身嫩黄色曳地纱裙,裙摆洒落地上,恰好揽住头顶缤纷落樱。
眸子虽闭着,可微微撅着的小嘴儿,却叫宗政霖了然,她此刻,定然是极为舒心。
或许是亲见她为着宗政明一曲欣然神往,六殿下抱臂驻足,少见不曾上前逮人。却是借着假山遮掩,负手立在原地,视线落在她面上,眸色深幽晦暗。
“自上次一别,殿下造诣又见精进。一曲下来,妾既是欣羡又是眼红。”女声带笑,话语俏皮,倒叫宗政明也跟着松快起来。
“许久不见,侧妃还好?近日军务繁忙,未曾尽到地主之谊,还望勿怪。”
“不怪不怪,殿下好吃好喝款待妾,要是再生怨言,倒显得妾不识好歹。妾这人好养,过得自在,哪里就能不好。”
曲子听完,索性坐起身来。双手撑在背后,仰着脑袋望着上面粉粉嫩嫩,一树荆桃花开。午后日头本该毒辣,可有着花树遮蔽,缝隙中透过光亮,立刻就柔和下来。伸直腿脚,浅紫色绣鞋轻轻晃动,鼻尖嗅着氤氲香气,她自觉过得实在是好。
假山旁宗政霖见她这幅姿态,盯着她的目光更见暗沉。这女人,在外间竟不知收敛。这般撑着手臂,胸前丰挺明晃晃勾人。若非此地只他一人,宗政明又在隔墙之外,回去定然饶她不得。
听她一席话,里间欣悦昭然若揭。那头宗政明稍一沉吟,终是握着青玉萧,似随意挑起话头,闲来与她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