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之犬_作者:[美]卡罗琳.帕克斯特(84)

  你强迫自己做一些眼前的工作,那些非做不可的工作;你开了支票付煤气费,把冷冻食品从冰箱拿出来解冻。但这些杂七杂八的工作,这些在此刻并非如此重要的家务,最后只把你的思绪引入一些值得忆起的事——那些最难以面对的。你宁可做些愚蠢又浪费时间的事,只要能暂时占据心思就好——电视、填字游戏、一本名人的八卦杂志。你花了一整天做这些事,然后你突然觉得害怕,因为生命就这么又过了一天,而你究竟得到什么?他们会发现什么?你纳闷,当他们发现你死掉之时,岁月可以像这样流失,年复一年地过去。身体的愉悦、食物和性爱、走在秋天的树木下,这些事虽能给你一点小小的慰藉,但即使是在这个时候,你的思绪仍在底层狂奔不休,充满担忧、创伤、怨恨与绝望。你头发下的那几条蛇不能保护你逃离其中任何一种情绪,也许,它们从来就没有这种功能。你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快乐?世界是如此辽阔,而能让你快乐的东西似乎一样也不存在。因此,你无法想象在这样的生活中再加进来一个孩子。你一秒钟也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自己的一切。当你已变成这副模样时该怎么办?你会伤害这个孩子,这似乎无法避免。你怎能冒这种风险?你的孩子,保罗的孩子,应该得到比这更好的生活。

  你向诱惑屈服,在午后躺上床午睡,不想整理那些装在购物袋里、已在地上放了两天的杂货和食物。你注意到沙发底下有一本书,它不知道已在那里待了多少天了,但你还是懒得动手拾起,让它继续在那儿任由灰尘覆盖。你怎能把孩子带进这样的环境中?你不想改变这种状况,改变的风险实在太高了。好笑的是,这就是你向来说希望的,胜过任何事情。

  在那个时刻,你感觉到希望。不是吗?在你体内有了一、另一个什么的时刻?你的确感觉到了希望。你心想,是的,也许我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我们吵了一架,愤怒在你的体内横冲直撞。于是你想起了自己是谁了。如果你昨天早已知道今天的事……

  你了解自己,这件事是不可能去做的。也许你必须放弃一些东西,那是心灵咨询师告诉你的,为了某个更重要的理由,你必须放弃一些东西。而且,任何行动都强过没有行动。这个放弃是你所做过最困难的事,但也许,这是最勇敢、也最成熟的。你要做的是最正确的事。

  你只担心保罗,担心你将对他造成的痛苦。但你知道,他一定会撑过去的。你留给他几句话,用书本的名字拼成,又在项圈上写下线索,设计了一个谜题让他破解,好让他可以暂时忘记伤悲。至于罗丽……你把罗丽留给他。那就是所有该做的事。你去做了,也都完成了。

  于是,你走到屋外,爬上了那棵树。现在你已不比孩提时代,爬树比你想象的要困难得多了。但你爬到树梢时,感觉双手因抓握粗糙、坚硬的树皮而有点儿疼痛。你让自己安安稳稳地坐在树杈间,看着从这里所能看见的景象。你想知道,从这个视角,从这样的高度,能不能把事情看得更清楚一些。结果的确是如此。你不再多想,也没有犹豫,你站了起来,在树杈间保持平衡。你就像这样站着,感觉相当兴奋,你觉得自己已打破了物理法则,感觉自己就像走在空中。你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把头微微后仰,体会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你放开了一切,这种感觉是如此轻松。然后,你便坠落了。

  我们要停在这个时刻,让露西仍留在空中,像电影定格一般凝结成永恒的画面,让她永远也不会触及地面。看她,漂浮在秋天的阳光下,头发因风的力量而向上披散。她的双手如翅膀般张开,短上衣灌饱了空气而微微鼓起。她并没低头看着向她直冲而来的地面,她的脸是仰起看着天空的。但是,她却把头微微偏向一边,这正是我不断回顾这个画面的原因。无论我重看多少次,都无法看见她的脸。

  42、忆起我穿白纱的妻子

  我发现自己已无所适从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不再有谜题需要我破解,我对狗的研究计划也早已宣告结束——即使罗丽不以气喘吁吁的声音天天提醒我这种努力永远不可能成功,光是从上次小J的事件,便足以让我领悟到有些事是绝对不应打着科学或者爱的名号进行。然而,我似乎还无法让这件事过去。我待在我的房间里,保罗一个人的房子,陪伴我的是周遭那些没有半点用处的线索。无论我怎么梳理,这些线索都没有任何帮助,无法告诉我该如何继续未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