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浪漫的男朋友_作者:苏小懒(97)

2018-04-23 苏小懒

  赶到医院时,我爸站在ICU的外面,手扒着玻璃,正踮脚朝里张望。病床上躺着的,正是一听见她说话我就心烦的许一芬,此刻戴着沉重的呼吸机,没有意识。

  鼻子一酸,我踉跄着扑到他怀里。

  从如意跟他要钱说买卫生巾,BRA、内裤开始,我们便几乎没有这样亲密地拥抱过。我只想哭,躲在他的怀里,大声地放纵地哭出声,他轻拍我后背,“如心,别哭,你妈过两天就能醒。她已经在医院里了,咱们好好听医生的话,肯定能治好。”

  他把病情说得这么简单,是想让我放心。

  也许我没来时,他已经躲进洗手间哭过了吧。

  “嗯,一定能治好。”

  一定。

  洪喜不敢看我,叫了大户送我爸回去休息。

  但我爸执意要见如意,说着“毕竟是生孩子的大事”之类的话,我连威胁带恐吓,怕他见到后无法掩饰我妈的病,等出院再过去,总算说服他。

  匆忙赶来的大户神情憔悴,脸上有伤,斜着颧骨至右眼,大半张脸乌青。脖子上还被挠了几道,长长粗粗细细,已经结痂。

  我爸吓一跳:“怎么搞的?”

  “没事,嗨,没事。”他搀我爸上汽车,又把洪喜叫过去小声叮嘱一番。我努力保持着以往跟洪喜说话时的语气,故作轻松地问道:“嚼什么碎舌头,还不让我听?”

  “能有什么,”洪喜低着头,“怕我跟你说,被笑话呗。”

  “到底怎么了?”

  “我像出卖兄弟的人吗?”

  我弹他头:“不像,你是。”

  “他那点事,你还不知道。说也奇怪,”他也尽力维持着以往和我沟通时的样子,“不知道哪个吃饱了撑着的人,分别给原配和二奶快递了照片。据说二奶之前一直以为他单身。得,两头都在闹。尤其原配,还跑到他单位大哭大闹,更在二奶公司与二奶大打出手……他现在是有家没法回,又是公务员,碍着他爸的面子,单位领导只建议他把私人事情处理完了再来上班。”

  我愤愤骂了句“该”,突然想到湛澈说起的报复大户的事情,倏地闭嘴。

  很是心虚。

  是……他做的?

  “别人的事情你少管,”洪喜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见我看着他,匆匆别过脸,“阿姨的病,你不要太担心。我已经给北京的医生朋友打了电话,他说目前的医治方案基本是对的,去了北京也差不多。所以先等等看,效果不明显,再考虑转院。”

  从早晨到深夜,时时刻刻陪伴我的,还有忠心耿耿的小湛。

  在ICU外面走来走去,盯着床头挂着的“许一芬”名字的病号牌,无数次期待着她能从床上坐起来,想象着她把我全身上下数落千百遍,而我,只想宠溺地看着她,说真好呀,妈妈,再多说一些,我想听你讲话。

  再多说一些呀。

  *5*

  飞机落地后湛澈打来的电话我没有接到,随后收到他的很多条微信。

  ——很抱歉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如心,很抱歉。

  ——需要来洛杉矶治疗吗?我可以找最好的医生。

  ——阿姨福大命大,绝不会有事。

  ——等我,我会尽量早点回去。

  ——马上要谈事情,如心,不忙了回我。

  ——还是不要回了,照顾阿姨更重要一些。

  ——切心,你在做什么?我很想你。

  ……

  按键上的字刪了又按,按了又改,是假装坚强告诉他我没事,事情一定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还是直接告诉他此刻我的悲观和无助更好一些?

  我犹豫再犹豫,不想骗他,又没有心情编上几句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措辞。

  所以有什么痛苦、沮丧,悲观的事情发生,我最怕有人在一旁安慰。

  因做不到彻底展露悲伤和绝望(从小到大,家长总是告诉我们要坚强嘛),心中已经过于悲痛,当事人还要压抑着崩溃的神经反过去安慰本来安慰自己的人,着实更为难。

  果然不论是通过什么社交软件发来的视频、语音、文字留言……关怀备至的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一个哪怕沉默无言的唾手可得的拥抱。

  接下来的日子,度日如年。

  许一芬同学几次癫痫发作,常常是我站在外面,看着匆匆冲进去的医生们围着病床,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