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初微印象里似乎也有一双这样的眼,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来。
只见那少年甜死人不偿命的道:“哎呀!哥哥,你长得可真漂亮,跟琳琳回家好不好?”
我皱眉大感吃不消,那人离我这般近,生怕时间久了露出破绽。涯先是什么人,以前的青衣不是对手,何况如今这般,越想越急:
“小兄弟,哥哥有急事,你去找别人玩吧,乖啊。”
哪知那少年不依不饶的扯着我,死活不松手,我有些生气和不耐。那少年竟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越哭越大声,越大声越哭。
我顿感手足无措,眼见一帮人慢慢围聚过来,我回身拉了易仲远就想走。
哪知?
我发誓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一个人。
“喂!你给我站住,把人弄哭了就想溜,大家给评评理。”说话的是那会儿在楼前遇见的那个锦衣少年。
那么个‘知书达理’的人竟有这么一个嚣张跋扈的孩子:
“你想怎么样?”
那锦衣少年呵呵一笑,摇着扇子即是惬意的道:
“冤有头,债有主,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应该问这位小弟弟要怎么样才是?”
我冷哼一声,看来这世道不管过多少年都是是非不分,有口难言。眼看这倚春楼里纷纷有人出来看热闹,我手里急的一把汗。
是的,我在害怕,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怕些什么。
是怕被涯先认出来,还是怕涯先看到现在的我?我不知道,神智开始恍惚起来,手里突地一紧,抬头便看到易仲远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我清清喉咙,正色道:
“小弟弟,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衣少年从地上站起来,乐呵呵的拉起我的手,甜腻腻的道:
“哥哥,琳琳喜欢你,你能给琳琳唱支歌吗?”
我顿时警觉起来,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年。为什么会如此要求?
周围的人群开始起哄起来。
“易少爷,唱吧,唱吧。”
“是呀,唱吧。”
我苦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罢了,罢了,闭上眼,开始搜索一些熟悉的脸,冥冥之中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视了,却怎么也连不起来的一些细节,恍恍惚惚的哼起了这些年在平州学的小调,唱的大约也还不错,一段唱完,四周人群一顿喝彩!忽听有琴音传来,琴声悠扬舒缓,愈来愈近,人群躁动起来,我则警铃大作,拉起傻掉的大哥正想溜掉,就见人群里整整齐齐的让出了一条路,而路的尽头,一红袍少年抱琴而来,发丝飞扬。
“青儿,我来找你了。”
再一回头,哪里还有白衣少年的影子?
我有二十年没见过他了,曾经想象过各种各样的相逢,譬如梅花树下,譬如昆仑之巅,譬如是激动地,心跳如鼓的,又或者是祭台之下的冷眼相关,怎样都好,只是……
不要流泪,不要失措,不要这般突然。
“青儿,我来找你了。”
温温暖暖的声线就那样震彻心底,我张张嘴,喉咙干涩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涯先的手抚上我的脸,冰冰凉凉的温暖,
“青儿,你怎么哭了?”
几百年里我第一次听到他叫我‘青儿’。何时?在我不知道的时间里,这个人学会了温柔。
我于是在易仲远差异的目光下抬起头来,笑,一如当年。
我说:“道士,你来了啊。”
平州二十载,从不曾好好走过这里的路,也不曾逛过夜市。
涯先拉着我慢悠悠的走在平州的街道上,两边沿街叫卖不绝于耳,灯笼花饰应有尽有,我只觉双脚的似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等我回过头来,涯先已经把一只碧色朱钗别在了我的发上,我脸颊微微发红,只觉耳朵里嗡嗡的似是什么都听不到了,涯先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里泛着奇异的光彩,等到路人纷纷侧目指指点点的时候,我才想到如今的我可是男儿装扮,一袭青色长衫凛冽飘扬。
我迅速把朱钗取下,恼怒的等了眼眼前的人,涯先一双桃花眼笑盈盈的好似一弯秋月。
我怔怔的看着这个在眼前漾开的笑容,恍然如梦,记忆里的涯先温婉冰凉,不曾笑过。
涯先突然施展身姿翩然而去,我亦相随,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额头细细密密的渗出汗来,我的步伐渐渐满了下来,我倒忘了,我已经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在星夜里飞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