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她趴在地上望着向她伸出手的他,竟望得痴了。
他见她愣住,收回了伸出的手,又坐回床上。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旁边坐下,见他面无表情,便开口道:“既然……我们已经成亲了……我们……妾身是不是可以称呼您为夫君大人呢?”
“称孤为殿下便是。”
“哦。”她点点头,觉得自己刚才问得好蠢。想起昨夜教习嬷嬷们的教导,面上不由得又是一阵火辣辣。手指在衣袖间揪扯缠绕着,苏浅浅缓缓道:“我们……是不是……”,她偷偷瞥向他那精致如玉的脸。
正当这时,门外忽有动静。
银红的窗纱上墨色的人形影子摇晃,屏息便可轻闻一阵细碎的交谈声。
苏浅浅与燕兮皆是一愣。
过了一会儿,有太监在门外轻声地敲着门,“殿下……”。
燕兮起身整理了衣衫,道:“何事?”。
“殿下,是长信宫的瑾姝大人求见,说是有急事,来了有一阵子了,奴婢劝不住,大人便在外间一直等着,说今夜见不到您便不走了。”
“此事可有外人知道”,燕兮问,眉不经意地轻蹙。
“应该没有。”,那太监回道,“大人是着便服从后宫门进来的,还戴着斗篷,用的是东宫的令牌,想必没有被人认出来。”
燕兮似乎松了一口气。摇曳的烛光下,苏浅浅想起那个倾国倾城的瑾姝大人,看如今燕兮竟然对她如此上心,又联想到刚入宫时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都说瑾姝大人与太子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看来,那传言或许是真。苏浅浅的心,竟没来由地涌上一丝苦涩,闷闷的。
“殿下……”,门外的小太监见燕兮迟迟不给答复,以为是自己冒昧打搅了殿下,正要小心地退下,却听见燕兮的脚步声。
燕兮径直向外走去,苏浅浅还坐在床上,犹豫着要不要出声留他。
“孤去去就回。”,他转身道,莞尔一笑,竟如那皎月般美好。
她朝他轻轻地点头。
四月的小风从门缝蹿进来,微冷,合门时的“吱呀——”声怎么听也带着几丝惆怅。
往后的许多年里,苏浅浅渐渐年长了,回忆起那个新婚之夜,竟是那么小心翼翼、又带着些许遗憾的,正如四月的风、四月的雨、四月的艳阳天,总是淡淡的婉约,少了几分热烈和纯粹。
——————
却没想到,燕兮食言,一夜未归。
苏浅浅本是要等他回来,结果后半夜竟迷迷糊糊地歪在床上睡着了。衣裳也没换,被衾也未盖。等第二天笑笑带人来敲门时,苏浅浅哑着破锣嗓子应声,一众女官宫婢们皆是一惊。
深宫之中,好事不多提,坏事传千里。
等苏浅浅用完早膳,要去给皇后殿下请安时,几乎半个金陵都在臆测,这新来的太子妃甚不得宠,太子竟在大婚之夜夺门而去。
长信宫内,苏浅浅跪在皇后所居的椒房殿外已有近半个时辰,方见几个女官推门出来,道:“皇后殿下今日身体抱恙,本是想见您的,只是刚刚吃了药又睡下了,殿下还是请先回吧。”
自此,苏浅浅便真是坐实了婆婆不疼、夫婿不爱、又没有金贵娘家撑腰的“三无”太子妃。尽管顶着个头衔,但一众势利宫人,皆是对她面里含笑背藏刀的。
可这一切,在当时的苏浅浅眼里却没有什么大不了。
来到这里,一连几日,都不见太子的踪影,皇后也不用她去请安,东宫里的人都不把她当正经主子,有什么事也不去问她,倒正中了苏浅浅下怀,本来她也还像个孩子一样,这下倒正好每日关起门来自己玩耍。
苏浅浅虽然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可说起玩闹来,倒是下至丢骰子、羊拐,上至牌九、蹴踘,无一不会,无一不精通。
这日,日朗风清,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笑笑工于笔墨,在纸上描描点点,便是一只漂亮的大花狗,苏浅浅着人把画扎成风筝,带着一众宫人在一处竹林外嬉戏。
那风筝在空中越飞越高,一只带着几分痞气的大花狗,在空中歪歪晃晃,颇为有趣,饶是大太监伯宣那样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人,亦唇角带着笑意追在苏浅浅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