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渐渐沉了夕阳红,院子里众人皆不言语了,气氛低沉。
苏浅浅偷偷偏着脑袋打量燕字章,素来见惯了燕字章一副大大咧咧,或顽劣孩子气,或豪气爽朗没心没肺,却没曾想,今日竟也撞见堂堂大司马这样怅怀故人、心事忡忡的样子。如此想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柔软脆弱,小心收好、难以愈合的部分,更何况他是那个十一岁上战场,十三岁官拜大司马,举国尊崇,名振五都的少年英豪?
那一刻,苏浅浅忽然觉得眼前的燕字章竟不是她曾认得的那一个少年,夕阳在他的背影上涂上一层蜜一样的薄光,耀眼得很,像天上的雄鹰,像画儿里的战神,却不再是个,与她打趣儿,与她吹牛,攒了好东西留着讨她开心的玩伴了。
“我竟不知道,你这样顽劣的少年郎,有朝一日,竟也成人家的好儿郎了?”回宫路上,苏浅浅骑着马,倚着燕字章的肩,调笑道。
“那阿春当年,确实与孤有恩,这陈伯陈大娘,亦是热心肠的好人,孤……不忍心看见他们二老孤苦伶仃,便扮成阿春的战友,没曾想,这二老竟把孤当成了儿子般疼。孤少年时生于帝王之家,从来不知这份可贵的亲情,便当是老天的一份恩赐了。”燕字章解释道,“今日匆忙带你来这里,孤也没有多想,只是在路上时忽然起意,觉得……你与陈伯陈大娘,或许也会很投缘。”
“什么意思?”
“因为……因为你长得像老伯伯老婆婆啊!”燕字章笑道。
“你说什么?”苏浅浅故意皱眉装怒,用手肘朝身后燕字章的肋骨上用了五分力一怼。
燕子章吃痛,“嗷!”地一吼,竟惯性般地在马背上狠狠一踹,马儿受惊朝前疾跑。
苏浅浅瞪大了眼睛,软着声道:“你快停下!快停!”
燕字章幸灾乐祸:“停不住了,停不住了,它自己受了惊,恐怕要好一阵子,等跑累了,自然停下。”
“你又骗我,我知道,定是你控制马,快教它停下,别开玩笑,燕字章!”
“孤开什么玩笑,这马总是有脾性的,见你这样对待它的主子,怎么能听你话停下?”
“你……”苏浅浅知道自己劝不过,索性不劝了,咬牙松开苏紧紧抓着的缰绳,竟左摇右晃欲挣扎着下马,倒真把燕字章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什么?”燕字章用双臂狠狠困住苏浅浅挣扎的身子,恐吓道:“你若再乱动,可当心真摔下去!”
“你若再不慢些,我便挣扎着下马去。摔死也比撞死强!”
“哈哈哈!”燕字章扬臂勒马,却是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你这处处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子,此时倒也刚烈了?”
“你才是小丫头!我是你皇嫂,你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燕字章……你给我听着!”
“听着什么?”燕字章故意调侃,“孤当初倒也好奇来着,大哥那样的人,怎倒娶了你,至今也未曾想明白……”
“哼,天底下那么多事,岂是你这般木脑袋想明白的?”
“孤还当你是一支娇俏胆小的解语花,没想到,还是个辣枪头?”
“怎么?厌了、烦了,早知如此,便不该当引我为友,如今既邀我出来,倒还由得你嫌弃了?”
“孤怎么敢呢。”燕字章驾着马慢行,挠头叹道,“你们这些女孩儿,初识便都像林将军家那位女大人般矜持贤淑,等混熟悉了,却都变成了湖阳县主,一个个伶牙俐齿,鬼灵精似的,偏不教人省心!”
“咦……这倒也是奇了,太阳呢,莫不是西边出来的?咱们大司马竟也教训女孩温婉贤淑了?莫不是明儿还要引诗抄文章,来谈上一段大智慧、大学问?”
☆、049
“可不是么?明儿学里讲课,必要先请咱们太子妃殿下去一去,如此才有意思呢!”燕字章继续打趣。
苏浅浅毕竟是苏浅浅,现在虽与燕字章熟了,肯开玩笑打趣顽,毕竟不若卫清歌那般伶牙俐齿,才几句玩笑,便再不知接什么趣话往下讲,直急得咬牙瞪眼,看在燕字章眼里,却别有一种可爱。
“快到了!”过了许久,燕字章远远望见了宫门,勒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