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_作者:时镜(480)

2018-05-16 时镜

  顾觉非在书架下面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拿在手里,却没喝,只将那目光沉浸清润的茶水中,久久沉默。

  过了有好一会儿,才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再坏也就这样。”

  他眉目间,着实有一种难言的消沉味道。

  在顾觉非的身上,这是很鲜见的。

  陆锦惜放下手中那一本《蜀西见闻》,向他走了过来,本想要劝,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跟他并不想对她提及的那个秘密有关,于是又将话吞了回去。

  半道上遇到孟济的事情不提,拿一封信的事情也不提,她只略略弯下腰,碰了碰他额头,低低叹道:“月前忙匈奴的事情,前两天忙成婚的事情,昨夜又几乎没睡。这时候,有什么事情都放下吧。用个饭,再去睡会儿?”

  “嗯。”

  顾觉非是有些疲惫了,尤其是方才在房中与顾承谦谈的那些。

  早在几个月前,他就已经不愿再为自己辩解半分,而今天面对着顾承谦的沉默,也让对方以为他是默认。

  最终顾承谦累了,他也累了。

  薛况就是横亘在他们父子之间最大、最深的一条鸿沟。

  他知道除非薛况真正地出现在顾承谦眼前,他才会相信自己当年是眼瞎看错了人;而顾承谦则悲哀地发现,尽管他心里再不认同顾觉非这个儿子,如今他年事已高,身体又艰难,顾氏一门只能交到他的手上。

  一个是懒得再辩驳,一个是无力再深究。

  顾觉非想起他最后离开时,顾承谦说的那句话,便慢慢地闭了闭眼,心底滚沸的那些情绪,终于还是被他一点一点压了下去。

  再睁开眼时,他又是陆锦惜所熟悉的那个顾觉非了。

  可陆锦惜现在见了,却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没再说话。

  顾觉非却瞧着她眉眼,拉她坐在了自己怀里,下颌轻轻靠在她肩上,看着半开的窗外那炎夏的盛景。

  恍惚便记起来了,顾承谦将他赶出家门的那一日,白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只是才一入夜,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雷霆漫天,电蛇都在天际游走。

  他从宫里回来,顾承谦就在祠堂前等着。

  那是他第一次向教他养他的父亲发怒,大声地质问他怎么敢在背后为薛况筹谋,通风报信,他却红着眼反问他怎生了这样一颗残害忠良的毒心。

  那一年,他对夏天的记忆,只有那个淋得他身冷心也冷的晚上,只有钟声向晚的大昭寺,还有那孤独无人的雪翠顶……

  六年。

  他蹉跎了整整六年。

  顾觉非莫名就笑了一声,想同陆锦惜说话,可脚边衣袍却一下紧了紧,像是被什么咬住了。

  “呜呜,汪!”

  他低头一看,已经长大了不少的那小狗不知何时晃了进来,如往常一般同他玩闹,轻轻咬住了他的袍角。

  陆锦惜当然也听见了。

  她跟着垂眸来看,见着这小家伙的时候,眼前便是一亮,一下认了出来:“这是上次我来你这里见着那小狗吗?都长这么大了。”

  还不待顾觉非有所反应,她已经从他怀里起身,将这大了不少小白狗抱了起来,左右看了看。

  通身雪白,耳朵软软。

  明显是太师府里伙食太好,胖嘟嘟的,既不凶,也不怕人,很是可爱。

  顾觉非无言。

  陆锦惜却一下想起什么来,笑问道:“我记得我上回问你它有没有起名,你说没有,又不要我帮忙起名,现在我可也算它主子了。它有名儿没有?”

  没有。

  这本是顾觉非一早就定下的答案,甚至陆锦惜想给它起什么名儿就起什么名儿,只是将开口时,看见那小狗模样,一下却回想起当初捡它回来的时候。

  脏兮兮的一条,可怜巴巴地等在路边。

  丧家之犬。

  那是顾承谦寿宴的次日,他在家里与顾承谦反目,拎着酒在回生堂歇了一夜,又去找了永宁长公主。

  出来的路上,便瞧见它。

  天知道是看见了它,还是看见了自己。

  于是这一时间,将出口的两个字,忽然就出不了口,顾觉非定定地看了它半晌,淡淡道:“叫顾觉非。”

  “什么?”

  陆锦惜没听明白,只当他是听错自己的问题了,可一回眸时,却看见了他那寡淡又孤冷的神情。

  一时抱着那小狗,微怔。

  昔日顾觉非玩笑一般说过的那些话,忽然都从脑海里划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