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习武的防人之心罢了,不是特意针对谁。全然是多年来的习惯,不好改。”他无辜的瞟瞟阴暗的天际,又说道:“再者,韵儿不也藏了两分?”
“……”
她闻言一滞,决定换个话题,但还没起头,萧骐倒先开了口:
“勿愁前路无知己,天涯海角莫比邻。舅舅的话,韵儿可是想通了?”
“待我先给齐王殿下讲个故事可好?”她声线本就带沙,此时又带了几不可闻的暗哑。
“本王洗耳恭听!”
“十一年前,有一八岁孤女身逢家中巨变,一夜之间沦为死刑待罪。全家斩首的那一日,她被父亲藏在了一口隐秘的水缸中,用石块封了一夜,这才逃过劫难。但越州府衙有人担心斩草不除根,折磨了她的家人一整个晚上,不择手段地要他们供出女孩的藏身之处!
但家人又怎么可能说呢?无奈之下,官员当夜发布全城通缉,隔天黄昏便把所有人尽数斩了!黄昏之时,女孩醒来,搬开石块,逃出家门,随着人潮,跑到刑场口,亲眼目睹了整个斩刑的全过程……”
沙哑声音缓缓道来,却如同针扎一般字字扎进了两人的心。
她在撕裂愈合的伤口,他在忍受新生的剧痛。
“后来女孩被官兵发现了,只能丢下一家人的尸首不断地逃,用尽一切办法躲进越州无垠山的一个空洞穴里,逃过了追缉!幸运的是,无垠山离乱葬岗较近,偶然得知家人的尸首埋在那里,她便夜夜偷偷去乱葬岗里偷尸体,夜夜用破草席拖三里山路,夜夜徒手挖土造坟,直到将全家人都给葬了……”
萧骐闭眸,眼皮微抖,他至今都还记得十五那年在无垠山上见到的那座大坟。
坟里死不瞑目的魂,是她的情!
墓中红黑不定的土,是她的泪!
碑上暗红斑驳的字,是她的血!
往事已去,于他仍是历历在目,痛彻之感无断绝……
“后来,那女孩便一个人在无垠山上,守着父亲留下的血衣和霜凤空凝剑,白日寻着野果果腹,夜里在家人的坟边入眠,雨天或冷天便躲在洞穴里,日日与野兽虫鸟为伍,就这么渡过了六个月……
突然有一天,有一对夫妇来了,他们满山遍野的找寻着女孩,但她极为害怕,因此一直躲着偷看。不久夫妇俩便找到了坟墓,一见墓名便立刻屈腿跪下,那夫人更是抱着墓碑痛哭失声,那男子也低头不停地和墓碑说话,眼睛红着。女孩见了觉得他们不是坏人,便转头回了山洞。
但夜里那两人还没下山,打着火把一直不懈的寻找,一直找到了山洞里。他们和女孩说了很多话,那位夫人还不停地对着女孩吹笛子,流着眼泪喂女孩吃着好久没吃过的饭,夜里还哼着柔软的曲子哄女孩入眠。丈夫每夜都守在山口,白日便拿着几壶酒去坟边说话,他们一住便住了半个月,又发生了什么早已没记忆了,只记得后来随了他们归了陶谷……”
她转眸看着黑天,那里乌云翻动,已经渐渐靠拢了过来。
“那女孩一离了坟墓便天天噩梦,几乎一闭眼就会看见那天断头台上的景象,满天满地都是血淋淋一片,不停有凶神恶煞拿着刀追着她……但那对夫妇对女孩极好,教她文武,传她功术,授她医术,所有能给她的全都给了她!而他们膝下两个儿子不但不嫉妒,反而和其父母一样待她如手足,什么都分一半给她……
夜里,妻子以精妙的医术帮她缓解噩梦,还吹着笛子陪着女孩入眠。白日里,作为谷主的丈夫日日教导她与长子一起习武习功术,幼子体弱自小和她一起在母亲学医术……知道么?那几年里的福分,是女孩如何做梦都梦不到的……”
听到这里,他心中百感难以言喻,是庆幸有人待她好,还是遗憾自己无法参与其中……一时间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都无法表达。
她在他怀里微微一动,又道:
“但这个福分,一直到她十二岁那年又停止了!陶谷被灭了,先是铺天盖地而来的修罗宿煞阵,再是一碰命尽的天下毒尊凤凌霄!陶谷美丽的山水,一夕之间成了人间炼狱,满眼都是躺在地上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谷主无奈之下带着武功略高于长子的女孩顶着剧毒凤凌霄破阵,但最后阵虽破,却死在凤凌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