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贺员外也得了魂纸……”身材较高的兵士不住地摇首叹气。
“可不是?”一名靠在墙上,身材较瘦的男子语带讥诮地哼了口气,“这年头,那些个得了魂纸的人就当自个儿是土皇帝了,打下这座县城,砍了孟参军的脑袋就以为改朝换代了?也不想想他同那个孟参军根本就是一路货色。”
“贺员外的魂纸是打哪来的?”不是听说现在魂纸奇货可居,怎么就这么好运气给他得了一张?
“听说是花了万两白银自外地买来的。”较瘦的男子神神秘秘地问,“你可知他为唤出魂役付出了什么代价?”
“那吝啬的老头能付什么?”
“听说是把他的儿女发妻和一院子侍妾的命都给奉上了。”眼下这消息,贺员外半数的手下可全都知道了,可贺员外却根本就不在乎外人知道,更不管得知这消息的人会不会寒了心。
身材较高的兵士瞪大眼,“这、这……”
“他家的下人还说,贺员外有意在咱们这座县城盖座后宫,眼下正在搜捕全城十岁以上的女孩呢,你们哪家有女儿的,可千千万万要将自家的女儿给藏妥了……”躲在巷口偷听的野风,身子软软地跌坐在地上,犹有些不敢置信方才所听到的。
孟参军死了?这座县城……换主了?
她一手按着藏在胸口的东西,起身后转头就往小巷里头跑,掐准了头上的日光算好方位,急急地在错综复杂的巷弄中钻来钻去,一心只想往位在城南处的大牢赶去,但可惜的是,她还是来得太迟了。
挤在人群中的她按着急速起伏的胸,两眼一瞬也不瞬地望着那处原本该有十座大牢,如今却余烟袅袅的废墟。
听人说,这场大火,连烧了两个日夜这才将将熄灭,野风万万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城主贺员外,率着手下的魂役一破城后,先是杀了孟参军这个魂主,接管过这座县城中所有的兵马,接着便一把火烧死大牢里的所有人,在身旁已经有了一个武功至高无上的魂役后,他已经很满意了,因此他根本就不要什么其他许愿的材料。
“奶娘……”野风怔怔地在人群中跪下,任由自她衣襟里掉出来的药材掉了一地。
犹带火光的大牢废墟,在天黑人群散去了后,看来格外妖异恐怖,四窜的风儿勾撩起不肯瞑目的灰烬飞上天际,伴着幽魂般的轻烟摇曳,野风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人间炼狱。
这世上为什么要有魂役?
而上天,又为什么要纵容魂纸的存在?
都因有了魂纸,他们这些无辜百姓,生得似人,活得像蝼蚁,麻木地看着人命就如同地上随意践踏的烂泥。都因有了魂纸,那些不可一世的魂主,披上贪婪的外衣,利用魂役换权换利,用别人的骨肉血亲,换他们的平步青云。
一袭破旧的外衣披在野风瑟瑟发抖的身上,被残烟余火熏得泪眼看不清一切的她,缓缓回首,一张喜极而泣的脸庞就近在她的面前。
“姑娘……”
她眨去悬在长睫上的泪珠,抖着两手紧紧捉住他的衣袖。
“……赵爷爷?”她还以为他早就同她爹娘一块儿去了。
“老夫总算是找到你了。”身为太守师爷的赵元广将她揽入怀中,将放声大哭的她抱起,匆匆带着她走入夜色里。
哭到晕过去的野风是在赵元广的背上醒来的,那日趁着县城易主,县城防守不怎么严密,赵元广背着她混入流民中一块儿出了县城,披星戴月地走了二十几里路,这才带着又饿又病的野风回到县城外的乡下老家。
野风这一病养了很久,一个月后待她能起身时,赵元广来到她的病床前,为她带来了个消息。
“县城已经没了。”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没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什么都没剩下,半个活人也没有。”刚从邻家回来的赵元广轻抚着她的发,厚实且结满老茧的掌心徐徐在她的头顶摩挲着。
就着烛光,野风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元广写满风霜的脸庞,听他低声述说县城是如何再易了新主,以及贺员外又是如何在不甘心之余选择了同归于尽。
“这场魂祸,兴许很快就蔓延到咱们这儿,咱们得事先做好准备。”赵元广将气色好多了的她自床上扶起,眼对眼地凝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