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珀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已经过了多久了?”
“十四年……”桃花所化精怪的颊上浮现了从未有过的凄苦,“整整十四年了。”
十四年,多么可怕的数字。当七年过去,又迎来下一个七年,这当有怎样的感触?
“这么说柒年已经不在了吗……”白三珀轻轻蹙起眉,“那张夫人宅子里的,那株朱槿牡丹又是什么呢?”
轩裳握着茶杯的手腕抖了一下,茶水泼洒出来几滴,在肌肤上宛若刚刚熬好的糖液,金黄透亮。他一脸急切的神情,声音甚至带着颤抖:“你,你说什么?阿蔚她……”
“喂,你冷静一点,”松楼懒洋洋泼下一盆漂浮着冰块的冷水,“你确定张夫人就是阿蔚啊?”
“唔……”轩裳泄了气,抖抖索索放下茶杯,轻轻舔去手背溅上的茶水,正一手揪住头发苦苦思索,忽然之间,气氛像是在时间微妙的流动中凝固了。
“啊——”松楼的口中愣愣地溜出一个感叹词。轩裳心中觉得奇怪,刚试着抬起头,顺着众人的目光所指循去,他的动作也就此僵住了。
“阿蔚……”
脸颊开满璀璨花朵的夫人在侍儿陪同下,静静站在巷口。那一刹那眸中所呈现的,只是出乎意料到几近不正常的平静,简直安静得如同凝结千年的潭水,春风也吹不起半点波澜。容貌秀丽依旧,可是颊上已经连同那桃花一起被成熟风韵覆盖的故人就这样望着他,那形象……无论如何也与梦中的情景相差太甚。
——果然她就是阿蔚吗。可见轩裳这次是终于找到了日思夜想的少女,他慌乱地站起,椅子“咚”的一声被他带翻在地,他也只能局促地站着,那表情像是疑在梦中,却又不敢驱散这幻境。
相较而言,张夫人实在是镇定得不正常。她只是细细将轩裳从头打量到尾,转身的一瞬间,眸子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悲哀。她轻轻开口,似在呼唤,吐出的却是冷淡的嘱咐:“跟着来吧,轩裳。”
再次吐出这名字,她有什么样的感触?轩裳如着了魔般挪动步子跟了上去,白三珀叫不住他,只能回头唤上松楼,一同出了巷子。
“张夫人……”
径直回了张府,富丽的金饰下,张夫人终于停下步子,呼退了侍儿。这时候白三珀才发现,方才还放在院子中的朱槿牡丹已经不在那儿了。轩裳像是终于忍不住了,颤声开口:“阿蔚,我……”张夫人却没有理会他的努力,推开自己寝房的雕花檀木门,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冷冷开口:“柒年姐姐就在里面。”
这一句话,硬生生将轩裳震在了原地。当然是不敢相信的——怎么可能?他也顾不得张夫人的表情,踉跄着扑进去,床头摆放着的那盆美丽朱槿,瞬间让他心中五味陈杂,眼泪就此滚落下来。
没错,再熟悉不过的柒年姐姐。就算已经变得如此憔悴,可是那无可比拟的华韵清晰无比。就在他抱着柒年,喜极而泣的时候,阿蔚依旧保持着冷淡的语调,轻声叙述:“柒年姐姐受了重损,已经修为尽失,无法维持形体。已经十四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开花。”
这十四年,她是怎样度过的?守着那样枯干瘦弱的昔日美人,经过了怎样的彻夜守护和细心努力,柒年才得以在那场浩劫之后,再次展露容色,倾吐芬芳?轩裳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终于鼓起勇气问出口:“阿蔚,这到底是……”
昔日的方家小姐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动作轻缓地抬起手,就这样揭去了左颊丝缎所编织的花朵。
那一瞬眼前所呈现的,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左颊上是一大片触目惊心的伤痕,泛起淡淡青紫之色,表面凹凸不平,像是火燎伤的一大片伤口。这样丑陋可怖的伤痕却生长在美人如凝脂的脸颊,一瞬间,桃花所带来的诡异如闪电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众人不禁都后退了一步的动作。
“阿、阿蔚!”
“大家都会害怕的,是不是?”阿蔚的表情依旧冷静,唇角甚至挂上了一丝嘲讽。她镇定地将桃花重新在脸颊贴好,抬头瞥了一眼脸色惨白的轩裳,“如你所见,我将柒年姐姐救了出来。可是我还是太过于无能吧?还是无法保全柒年姐姐,而且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