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个在怀里安然沉睡的孩子,我的心里乱糟糟的。
哎,善善啊善善,你知不知道,若是有一天你父亲死了,那一定是因为你!
善善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外表还是三四岁的样子。尽管鲛人一族三百岁才算成年,但相较于同年的鲛人,他的生长速度真是很慢了。他是这一任鲛神的嫡子,在众神与鲛人一族的期待下诞生,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定是个光芒四射,灵力深厚的孩子,冥海将来必有一日要交付于他之手。可是,可是,他竟然刚出生不久就差点咽气,还是天帝陛下率领众仙在祈愿台上为他做了整整三日的祷告才使得他逃过了一劫。
天帝曾不止一次地告诫我,这个孩子要不得,我不听;
后来小鱼也暗地里试探我是不是一定非要这个孩子不可,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小鱼郑重其事地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就生下来吧。”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小鱼要这么问,等到我现在明白了才知道他当时下的这个决定有多么的艰难。
善善是养不大的,他命运的轨迹从一出生就是被打断的。
善善刚出生那会我总是整日整夜地守在柔湖旁,看着这个孩子在水中缓慢地呼吸,黑色的小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他太弱了,我真害怕一个不当心这个生命就会在我眼皮下消失,任是如何地疲倦都不会眨下眼。
很辛苦,也很幸福,只因他在身旁。
小鱼不像我这般的担忧,他总是笑眯眯地拉着我的手,不厌其烦地告诉我:“善善眉眼像我,口鼻像你,只有我们这样的双亲才生的出这样好看的孩子。”
我习惯性地甩开他的手,道:“好看有什么用,他每日这样病怏怏的样子看了我心里难受。”
小鱼向我靠过来,把我拉到了他的怀里,道:“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事情的确是往了好的方面发展,善善一天天大了起来,气色也好了很多,而小鱼却在我的不知不觉中消瘦了下去。一日,我抱着善善看桃花,小鱼竟不可遏制地咳了起来,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背不经意地瞄到了泥上的一滩血才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我是个不称职的妻子,竟然在距离小鱼咳血一个多月后才知道了此事。
小鱼没有告知我他咳血的原因,我问过很多次,他都没有说。
身为鲛神的小鱼,每一分每一毫都在整个冥海的注视之下,他再三隐瞒的咳血之事还是被大家知道了,这个时候冥海已不像以前一样终年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寒冷,黑暗,逆流偶尔光顾,那上天注定的神力在日复一日中慢慢损耗。
占卜总司说:“鲛神为了小公子,妄图改变天命,这是上天的惩罚。”
占卜总司说:“天神的庇佑正一日胜似一日地远离冥海,鲛人一族的荣光正在逐渐暗淡。”
占卜总司说:“小公子脱离命运禁锢的那一日,就是鲛神消失之时。”
小鱼是冥海的守护者,数千年来兢兢业业地尽着他的职责,让冥海在众神眼中成为一个光辉灿烂的圣地。鲛人们膜拜他,崇敬他,爱戴他。在得知此事后,与之相对应的是他们对我的憎恶和对善善的愤恨,我和善善不曾为冥海贡献过什么,只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小鱼的身体越来越糟了,因为善善的体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改善,因为药卜司的鲛人们开始昏天暗地地整天忙碌着磨药祈祷,更因为鲛人们阻止我对他的探视他也已无力抗议。
看着怀里安安静静睡着的善善,我常常想:为什么当年不停他们的劝告?善善啊善善,要是你不来这个世上,这一切的恶果是不是就可能得以摆脱?
如果非要以一命换一命,那为什么那个丧命之人不能是我?
什么是痛苦?
痛苦就是等待自己最重要的人渐渐消失在眼前而又无能为力的那种心情。
天很黑;
地很暗;
我的光明,早已远离……
☆、离开
庄严的善政殿外,众神正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看着我,天宫好久没有这样热闹了,作为这场戏的主角的我,心情更是如五味杂陈般的复杂。
我站起身,恭敬地跪下将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石板上,嘴里念叨着:“陛下,求您了。”然后继续站起身,复又跪下,磕头,祈求。
不厌其烦地重复这样的动作,我的嗓子哑了,血丝也从额角渗出流到了眼睛上,背上的善善更是发泄一般地嚎啕大哭着。我轻拍着他的背,哭着道:“你父君还没死,你哭得这么大声,是存心让娘心里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