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次,行不行?”我小心地问。
“我这踏歌坊可没这规矩!你是乖乖地出去伴奏还是现在卷铺盖走人,自己看着办吧。”接着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哎……”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还在沉睡中的善善,执了箫便出去了。
今天是十五,是一个月中夜莺姑娘唯一献舞的日子,还没到晚上,大堂中早已济济一堂。
看着众人在夜莺的舞姿下如痴如醉,我适时地吹了一曲小调,大家的眼神更加迷离。看惯了仙姬跳舞的我再来看夜莺跳,总有些意兴阑珊。
夜莺潇洒地旋转出最后一个舞步,我终结了音韵。就在我准备退场的时候,她突然唱起歌来:
几日行云何处去?
忘了归来,不道春将暮。
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
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
缭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缭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
闻者无不掩面而泣,就连那些看惯了世情冷暖的老人也面露动容之色。
就在大家忙着伤心的时候,夜莺的长袖一挥。那淡蓝色的长袖在空中画出一道淡色的弧线,往着房檐的方向垂下长长的一道。接着又是一个快得看不出动作的舞步,就那么轻轻地一跃,人已经垂钓在了那淡色的迷梦之中。
如此决绝,如此果断!
“快,快救人。”还是芳嬷嬷第一个回过了神,火急火燎地呼喝着众人。众人恍然大悟一般地上屋解剪断了带子。
“咳、咳、咳……”医师施针后,夜莺终于发出了声音,急剧的咳嗽使苍白的脸色红润了起来。
“傻孩子,吓死嬷嬷了,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要怎么办才好。”芳嬷嬷扭动着肥硕的身子,用帕子拭着眼泪,很难得见的慌张。
“我死了,嬷嬷大可以再去找棵摇钱树就是了。”夜莺努力地直起身子,在人群中逡巡着,扫视良久,失落地道:“他,还是没来。”
“你个没良心的小蹄子,就当他死了,你还指望他能回来娶你,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
“他说过会回来的。”
“你哼什么哼,嬷嬷我好吃好喝地供养你,翅膀硬了就不把我放眼里了?”
夜莺不再搭理她,兀自闭上眼睛。
“来人,把她拖下去,关柴房,好好看着,别让人死在我眼皮底下!”肥硕的女人心下气恼,唤来两个其貌不扬的龟奴,拽着夜莺细瘦的手腕就下去了。
哎,多情女子负心汉,见怪不怪了,所幸,她没事。
我把箫收好,回去照顾善善。
回到斗室,善善还在睡着,可以听见他清晰绵长的呼吸。
光线很暗,一灯如豆。些微的风让脆弱的火苗摇曳起来,我的影子也跟着摇晃起来。
伸手摸了摸善善的头,还好,烧退下去了。
不大的桌案上还放着今日供给的晚饭。两只黑的沾满油渍的小碗,一只碗上搁着一双筷子,另一只上面有一把勺子。插着勺子的碗里米饭少了大半,搁着筷子的那只碗里有两块半肥不瘦的肉。
我的善善,我可怜的孩子!鲛神的独子,天生的贵胄,竟然要吃着这样的东西入睡。
我不止一次地跟嬷嬷谈过这个问题,嬷嬷总是不耐烦地告诉我:“我好心收留你,你还好意思挑三拣四。你想想清楚,你只是在我这里吹个箫应景而已,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哼,丑得要死,摘了你那面纱估计就是白天也能吓死人!”
虎落平阳被犬欺,我沁訫何曾处过这样的境地?我在人界的时候,是堂堂一国的长公主,被父亲视作掌上明珠;在天界的时候,我是东界的掌权者的妹妹,纵是位卑言轻也不会被别人轻视了;嫁为人妇之后,小鱼对我也是呵护备至,只要是水族对我总是毕恭毕敬,不敢仰视的。不过话又讲回来,红颜祸水用在我身上也算恰如其分。身为长公主的我身系早夭的宿命;身为箫神的我,间接害死了最爱我的哥哥;身为人妇的我,又……
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无颜,你过来。”嬷嬷居高临下地唤我,团扇轻摇。
“什么事?”
“你真不像是个该留在这里的人。”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小声地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