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距离很远,怀霜手捧长香,一步一顿,一顿一喝,悠扬婉转的祭歌在雨声中渐而传来,越来越飘渺。一众臣子跟在他身后,随着唱词有序地节奏前行。终于到了祭坛的时候我已经浑身湿透,发丝上挂着雨滴。然而出奇的是,绵长了将近一月的细雨竟然在此时戛然而止,恰恰就中了无涯的说辞。
无涯真不愧是神人,真所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知他有这项本事,那一早便要把他请过来,免得这一月的雨下得我心烦意乱。
怀霜对着无涯露出了肯定的笑意,走上祭坛,这里拜拜那里拜拜,嘴中念念有词,鼓捣了有一炷香的时辰,那些繁琐而冗长的任务才一一完成。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别人都看不见的黑光从天而降,正正就打了祭坛之上。我之所以知道他们都看不见,恰是因为这奇异的光束与三千年前在洪涯降下的天火完全一模一样——果不其然,祭坛在一个刹那间就燃烧起来,吓退了在场的所有人。
宫人们扶住怀霜退下祭坛,却只见无涯一人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我急了,冲着他不停地喊,他却恍若未闻。只见他不知捏了个什么诀,浑身闪现出道道金光。神情依然是淡定自若,如沐春风。
暴雨骤然袭来,雷电纵横,一道一道的霹雳直愣愣地打在地上。彼时乌云重新聚拢,一时之间仿若天翻地覆,一场无可阻挡的灾难即将到来。雷声轰鸣中,一些害怕的官员慌忙四下逃窜,然而却仿佛有意为之,他们所躲之处,便有道道霹雳紧追而来。
怀霜紧皱起了眉,也开始有些束手无策。
只见无涯依然淡定自若,两眼放空,神识像是游走在了天地之间,瞳仁骤然定住,张口竟然唱起了歌。
当然,与其说那是歌,不如说那是咒语一般的念叨,然那力度却是铿锵。他本来和悦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一步一步竟向着怀霜走去。
那时我的心里便有了强烈的感应——他定是识别出了怀霜体内那个藏着的灵魂。
越来越近,怀霜没有丝毫移动,只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眼露凶光,青筋毕现。
待那一番歌声缓而靠近的时候,我才隐约地听见身后一个矮小的巫官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惊呼一声:“承云,承云之歌,他居然会如此古老的神曲……”
承云之歌!神帝亲创,是为百乐之祖。如今还在世的远古神祇里,能唱此歌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个尚自歌唱的人,若是他,若真的是他……怎么可能!
我这才想起些许,环顾了四周一圈,抓住身边的巫官厉声问道:“苏风华苏将军呢?”
他被我吓得讷讷,半天没说出话来。我又是着急又是郁闷,声音便更大:“苏风华他人呢!”
巫官颤微微道:“小、小人不知,只知苏将军这一月以来都甚少入宫,连皇上……也不怎么见着他。”
☆、第62章 第十九枝 可能(一)
我冒着风雨赶回苏府的时候,正是天上的雷鸣最猖獗之时。孟槐驮着我飞过一片雷雨交加之处,我心里只默默念叨着我从未杀人放火踩死蚂蚁并且堪称孝女,天雷千万不要劈我。
我一路夺门而入,在还没闯入堪折苑之时被苏夕鸾阻了下来。她瞅着我看看,急道:“这是怎么呢?一个两个的都是这么急匆匆的。”
我没闲工夫与她扯,问道:“你哥呢?”
她迷茫道:“我也不知道,我还想问你呢。”
不愿多耽搁,只怕时间已经不多,我拨开她,她却从背后扯住我,“槐江醒转了。”
一听这消息,我更急了。她哪个时候不醒,偏偏就要在这节骨眼上醒。我已经被这些事情弄得晕头转向,她若还要来横插一脚,我该拿她怎么办。
“她人呢?”我问。
苏夕鸾将我领到一处陌生的偏院之中,指了指里面,小声道:“从醒过来便一直跪在父亲的面前,跪了一天了。起先父亲还受之惶恐,现在估计也随着她,这桩子事可够得一屋子丫头们八卦了。”
夕鸾表示对这一类含情脉脉的苦情剧没有兴趣,转身要走,我嘱她要是看见了苏风华,立马要来此处告诉我,随后便趴在墙角根里,像野猫一样偷听。
听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辰,才明白原来竟是为了要苏如墨成全她对苏风华的一片苦心,允了她嫁进苏家的心愿。我当时心里一阵感慨,虽然平时里并不待见槐江,却没料到她居然也有如此一片赤诚之心,想要得到父辈们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