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心里也是说不出的苦涩,若她知道苏风华将她要过来的目的便是杀她,真不知她要作何感想。若是我,还不如一头撞死免得脏了对方的手。
然而说着说着,那屋子里却突然沉寂了下来,间或能听到槐江急促的呼吸之声。苏如墨也真是顽固不化,瞧着这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再心肠硬的人也该是时候软了,他却仍然咬紧牙关不松口。我真想冲进去对苏如墨说,你就当做善事吧,她日子不多了。
一阵冷场之后,槐江却突然扯着嗓子冷笑了三声,听得我寒毛直竖。
“俗话说先礼后兵,槐江在这里给苏大人好说歹说整整一日,您就是不肯承给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那就别怪槐江无礼了。”
苏如墨真不愧是苏风华他亲爹,风格简直如出一辙,朝着槐江吐了两字:“请便。”
我心下一颤,大道不好,难道槐江要出手伤害苏如墨,正准备现身相救的时候,却不料槐江又开口道:“苏大人敬酒不吃要吃罚酒,槐江这就给您斟上一杯,让您自个儿品味品味这酒到底有多苦。”
“亏您一生为大虞鞠躬尽瘁,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亲手将那位正主推了下去,扶了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上台,槐江在此给您谢过了。”
我浑身一冷,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方才还在为她同情的心一下子扔得老远,只想冲进去堵住他的嘴。然身体却突然不受我控制,动弹不得,我远远看见槐江朝着我讥诮一笑,才知她是早就发现了我。
“你说什么——”苏如墨一个后退,几近失声。他毕竟不是苏风华,没有他儿子的面瘫性格。何况,若是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于他而言不啻于致命的打击。
槐江阴阳怪气笑了两声,“你以为沈临云有那个脑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皇上的药里做手脚?一切不过是我的神机妙算,就算那三个字——刚刚好。”她转而笑得更是妖冶,“刚刚好他就想让皇上早点死,刚刚好他就想杀我,刚刚好派出的就是那三名贴身侍卫。还有……刚刚好就能让大人您查到。”
我早已是猜到了真相的人,听到她这耀武扬威般的语气也想吐血,更别说那一把年纪活脱脱就是一老顽固的苏如墨了。他一生里最是以清廉正直为官,如今这一番话,不禁是他政治生涯里致命的污点,更是将他过往的功勋一竿子全部拍死——若不是他的介入,皇帝之位岂能那么容易就易主。殊不知,自己的权力已经被他人利用,且这人,极有可能还是他的亲生儿子。
“你以为……你以为你编造出这件事来,我就会屈服于你?”苏如墨不敢正视她,极力不愿意承认,“那些证据都是我亲自搜查而来,做不得假,不可能做假!”
“怎不可能?”槐江掩嘴一笑,“您要不信,去问问您那宝贝儿子,他可什么都知道呢。”
我用尽了全身的灵力,趁着槐江笑得花枝乱颤之时,一下奔进了房中,赶紧扶住已经连连踉跄的苏如墨,大喝一声,“你闭嘴!”
只见这头发花白的老人已经脸色苍白,嘴唇不住地颤抖,盯着我的一双眼睛里空洞无物,只喃喃低语,“这不可能,不可能。我被他们利用了?太子殿下并没有弑君,也没有鸩母,不过是二皇子串通她的一个阴谋?”
“大人,我只是给您送了个信,其他的那些线索都是您自己查出来的,那讨伐的檄文也是您自己写的,百官也是您号召的,我们可没做什么。”槐江索性捡了一张椅子坐下来,看着眼前这老人无力地在她跟前蹲下,满怀着无奈的憎怒,而更多的,却是苍白的祈求。
“这不可能!不可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吗?”两行清泪滑落,我努力想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心里也是十分难过。想这清廉半生,秉着无愧于大虞无愧于先帝的念想,才撰了那一篇字字珠玑的《讨太子临云檄》,而现今,又恰是他这所谓“问心无愧”将他推向绝望的边缘。
不过我想,那最致命的一箭,还是在苏风华的手中。他也许从未想过,最后将他逼上政治绝路的,会是自己的儿子。
“大人,”我已不晓得如何安慰,替他揩干沟壑纵横的流水,“您没有错,错的是人无所止尽的野心。”
他却是怔怔地看着我,半响没有吐出一个字来,随即瞳孔一散,身子一斜,要伸出的手还未够到我的肩膀,整个人便昏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