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琴随着院中等她的小归回了自己院子,将相思置在琴案上,匆匆换了衣服,便又往书房赶去,王霖难得注意到她,她不打算叫王霖生气,也不打算给自己和王瑾添堵。
她向来是个省心的姑娘,很多时候,省心一些,更能好好过日子。
书房里,王霖看着自己这个女儿过来,沉着一张脸,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这些年,因为对王瑾生母及大女儿的死产生了芥蒂,王媛又与大女儿生得极为相似,他不愿因看见这张脸想起糟心事,便刻意忽略了这个女儿。王姝与王姝的母亲徐氏排斥她,暗地里有下绊子他也晓得,王瑾的一力相护他也看在眼里,只不过是不肯插手,一来二去也就忘了,只当这四小姐不曾存在。反正,有王瑾护着,别个也不敢太欺负她,下面也绝对不敢短了她衣食。
王家不曾亏着她,亏着她的是他自己。
现下她也算个大姑娘了,出落得水灵,身上隐隐有着她母秦书华亲的影子,只是气质上沉静温和,对比起她母亲秦书华,更像她母亲的孪生姊妹秦书礼。
可惜了,若非因为她母亲做出了那样的事,这个女儿,本也该会被他捧在手心宠着。如今,给王聆歌的宠爱,给大女儿的宠爱,全数落到了王瑾与王姝身上。
只是,不管哪一个,他是家主,是老爷,王家的儿女,总还是要顺从他教导的。
王聆歌方行过礼,便听见王霖道:“跪下回话。”
王聆歌怔了怔,心说王霖大约真是为定国长公主赠琴一事恼了,看来,王霖对于王家人与定国长公主扯上关系是极为不齿的吧,深恶痛绝不过如此,只是,她着实冤枉,真的不是她去找长孙懿的,是长孙懿自己找过来的。
不过又能怎样呢?王霖向来不喜欢王媛。
她跪下,只道了声:“是。”
王霖自己也愣了愣,为自己克制不住展现出的怒意,以及王聆歌不置一词的顺从。这个女儿的性子,确实不大像她亲娘。
沉默了许久,他问:“你何时识得殿下的?”
这个殿下,指的自然是定国长公主长孙懿。
兴师问罪吗?王聆歌坦然道:“女儿从前并不识得殿下,上元时见过殿下一面,但未能认出,白日在宫中偶遇方知殿下身份。”
字字属实。
王霖心下莫明松了口气,觉着王聆歌到底是自己女儿,自己有必要给她一个忠告,便问:“你可知她是个怎样的人?”
王聆歌道:“女儿不知。”
从前不曾刻意留意,一时间她自然想不起来,最初晓得有这个人,只是因家学中夫子说过,晓得王霖对其深恶痛绝,还是与二哥王瑾说笑时提起过,以及负责采买的下人闲言碎语时说到过。
王霖点头,神色稍霁,既然王闻聆歌一无所知,那必定是长孙懿有所图谋,今日赠琴有长孙明灏帮腔,他不好拦下,却也不能叫自家闺女儿蒙在鼓里,叫这闺女被一点小恩小惠收买。
“如此,你只需记得,此人,当远离。”
虽未曾直说厌恶,语气间却透露了。不知怎的,王聆歌心中一滞,忽地就自己起身,冲口而道:“世上无绝对,爹爹此言是否有失偏颇?”
话一说完,整个人一惊,地上一声闷响,是她又跪下了,头埋得更低:“女儿逾越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情绪上来了,克制不住。十多年,还真的从未有过这种状况,一切,仿佛在长孙懿出现的那一刹改变了。不过这也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她安安分分十几年,向来乖巧懂事忍让,头一回顶嘴便是跟王霖,还是为了王霖所深恶痛绝的定国长公主长孙懿,这是要玩的节奏啊!
然而王霖却没有如王聆歌想象中一般暴跳如雷。
他有些出神,方才他四女儿那一下的神态,终于有些像她亲生母亲了。记忆里,那女子高头大马,乌黑长矛在握,可谓英姿飒爽。那敢爱敢恨的姑娘,委屈给他做小,嫁了他做小后,偏偏被人说是粗野,不能讨他母亲欢喜,处处被自己的孪生妹妹比了下去。
他本能容她一切,谁知她竟容不下自己亲妹妹。
他轻叹,道:“媛儿,地上凉,莫再跪着了。”
多年没叫出这个名字,乍一唤,还真有些别扭。
王聆歌虽不明他怎么突然就放缓了语气,却还是起身,恭恭敬敬等候着下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