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懿颔首:“辛苦你了。”
女子摇头笑:“卿萝心甘情愿守在此处,算不得辛苦。”
长孙懿点头,带着王聆歌等人继续往里走,大约是深处百来米,一个略为古老的碑吸引了王聆歌的注意力。
苦县。
碑前,种了一圈萱草。
王聆歌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长孙懿已经跪下了,对着那石碑,磕了三个头。
长孙明瀚和洛俭就这么沉默着看着。
磕完头,长孙懿没起来,倒是素桐也跪下了,王聆歌看过去,才发现素桐早已泪流满面:“前辈们,殿下和我回来看你们了。”
……
“五堂兄,我得看着素桐,你先帮我照料一下聆歌。”
长孙懿扶着素桐,眼圈有些红,长孙明瀚点了点头,目送她先行离去,而后才去看一脸茫然的王聆歌,喊她一起走。
直至走回了镇上,跟着长孙明瀚走上了客栈的楼梯,王聆歌才回过神,猛地刹住脚,直直看着长孙明瀚:“殿下,您可不可以告诉我,苦县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之前王霖说的,是不是真的。
长孙懿,到底有没有烧了苦县?
长孙明瀚看了她半晌,点头:“是,你在意吗?”
王聆歌哑了声,她在意吗?在意长孙懿手下有这么多人命吗?
不是在意,也不是不在意,她只是不肯信。懿儿,不像那样的人。
不经意,便将话说出了口。长孙明瀚冷笑一声,道:“王姑娘不了解文琴是什么样的性子,又怎么敢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王聆歌浑身一震,是了,她好似,真的不了解长孙懿。
长孙明瀚又继续说了:“合欢蠲忿,萱草忘忧,不知王姑娘可曾听说过?当年苦县闹了疫病,死人无数,若不封城烧城,尸横遍野的怕不止苦县。”
疫病!
王聆歌从前在书上看到过,鼠疫蔓延之时,留下的只会是一城又一城的尸。
“ 可恨那些人只听了一面之词,便将殿下传得那般不堪。”
从前听漏的那一句话而今变得清晰,言犹在耳。世人只知谁做过什么,却从不过问为何。
合欢蠲忿,萱草忘忧,长孙懿在苦县,在那些灾难中逝去的人离开的地方种满合欢,为苦县立碑,周围栽上萱草,将这地界命名留欢,何尝不是对亡灵的愧疚与祝愿。愿其来生,不负凄苦,一世留欢。
“我想出去走走。”
抛下这句话,王聆歌跌跌撞撞下了楼。
她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身后的长孙明瀚目瞪口呆,而洛俭拍了拍他肩膀,笑得诡异:“你猜,若是她丢了,会如何?”
……
王聆歌跑出去也是一时冲动,等她终于站定之后,剩下的只是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四周有着晃动的色彩,只是王聆歌分辨不清。耳边,仿佛有人的声音,是哭泣,还是咒骂?还是兼而有之?王聆歌分不清楚,横竖,凄厉而刺耳。
“放我们出去,我不想死!”
“阿娘你在哪里,囡囡怕!”
“我爹我娘都在里面,快开城门!”
男女老少,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很陌生。猝然有一个熟悉的,说的是“点火”!
霎时间,王聆歌听清楚了,有哭泣,有咒骂,夹杂在了火焰烧灼地声音之中,那样焦灼。王聆歌也看见了,尸横遍野,活人与死人的手臂,都在炙烤中慢慢变得干枯焦黑。有人挣扎着,最终倒下,这些人中,有不少是老人与孩子。从疯狂,到绝望。
大火之后是连天暴雨。
王聆歌看见雨中站了个人,只有背影,看着失魂落魄,那人站了很久,忽然,整个人跪了下去,捂着头弯腰嘶吼:“长孙懿,你不得好死!”
那是长孙懿本人的声音,也不知是怎样的惨烈。
肩膀被一撞,王聆歌骤然惊醒,眼前没有火,也没有尸,有的只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就站在大街上,叫人挤过来,挤过去,更是茫然。人海茫茫,她上哪去找长孙懿?
也是冲动,就连回去的方向,都没记下。
王聆歌,理所当然地迷路了。
不想回去,想找长孙懿,告诉她不是她的错,她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胆子,自己还恍恍惚惚,竟敢就这么在街上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