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翘起右手食指,开始在空气中勾画什么图案。虽然受姿势所限,动作幅度很小,但海泠还是看了个大概——他在画圆。
圆圈里面,是一个工整对称的多边形。
多边形的角落里,又填充着别的琐碎细小的图案。
与此同时,他的手掌紧紧贴着男孩子的耳朵,手背上的凤凰亮得好像真的要烧起来;然而男孩子的神情一片茫然,似乎完全没有感觉,也不知道身旁的人在做什么。
海泠也不知道,她只是睁大眼睛看着。
J最后一笔画完,正要收起手指,围墙那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亮亮!
男孩子一惊,挣脱了J的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海泠也跟着一看,她看到清墨站在那里,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头发也被风吹乱了。
清墨飞快地朝这边跑来,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儿子,用手抚摸他的脑袋,背脊,脸颊。然后她抬头朝J一瞪,眼里有刺。
她说是你把他带出来的?你刚才在做什么?要是亮亮有什么情况,你别想跑!
J张了嘴似乎是打算解释,然而清墨还在不停地往下说,他也索性闭嘴了。
清墨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不帮你,你就绑/架我儿子来胁迫我?
亮亮从她怀里挣出来,叫了她一声妈妈。
他说,我是自己跑出来的,跟这个叔叔没关系。
这一句话的语速还是很慢,但吐字清晰,比刚才流畅多了。
清墨愣了一下,她左右看看——亮亮没有戴着助听器。
她又转向J,说,你干的?
J说,是啊。
清墨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马路对面远远地传来糖葫芦的叫卖声。亮亮转头朝那一看,拉了拉清墨的袖子说,糖葫芦。
清墨说,你听见了?
亮亮点点头。
清墨说,声音是从哪儿过来的?
亮亮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头。
清墨的眼里有水光滚动起来,她用袖子一擦,站起来,拉着亮亮走过马路去了。
海泠看到两人拦住了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清墨买了一大把糖葫芦。
她问J,你还能修复身体组织?
J说,我这一支,后来成了医生。
海泠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朝她淡淡地笑了一笑。他说,我是一个炼金术师。
当时的海泠并不知道什么“炼金术师”,她是多年后在书上看到这个词汇,又查阅资料,才算是了解了这个职业;她也总算明白,J说的“需要素材来修复”是什么意思。
只是那个时候,她身边已经没有炼金术师了。
清墨牵着亮亮又走回这边了。她的视线有些尴尬地飘了一会儿,然后落在J的脸上。
她说,谢谢你。
亮亮也冲着跑过去,张开双臂抱住J的腰。他被撞得晃了一下,胸口的项坠掉了下来。
他刚要弯腰去捡,亮亮已经帮着捡起来,还给他。
清墨说,链子也老化了?
J说,没关系,这个很容易修。
清墨抿了抿嘴,对亮亮说,你快回学校去吧。
然后她又转向海泠。海泠明白她想说什么,她直接开口说,书是我家的,我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清墨点点头,然后看着亮亮走过马路,拐弯,消失在街口。
清墨说,死神确实可以杀死你。
J的眼神亮了。
然而清墨又补充了一句。
她说——“但他早就已经死了”。
海泠对我说,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男人流泪。
他睁大眼睛,泪水无声无尽地涌出,仿佛他是一个被子弹击穿的玻璃瓶。
☆、回家
我说, 怎么可能, 死神怎么会死?难道这个死神和我以为的死神不一样?除非这颗星球上的生灵全部灭亡,不然每一天都会有诞生和死亡啊。
海泠说,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 但清墨说, “死神”是和皇权一起覆灭的。
……皇权?那我大概明白了一点。
我说,这个死神……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海泠说,对。
死神为皇权护驾, 斩断的是本不该绝的寿命。他直接执行皇帝的命令,从他手中发出的“死亡”,任何人, 任何神都无法阻止。
但从皇城的大门被攻破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令人畏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