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它又一甩尾巴,浑身的金银光芒闪闪烁烁,消失在空气里。
猴子跑了,海泠感觉自己白费了一晚上的时间,只抢救回一个残废的木偶。
不对,不是白费,至少她现在知道了,书页没有被烧,也没有“丢”。
只要还在世上,那就应该能找到。
第二天,海泠带着木偶去镇上转了一圈,想找个师傅把胳膊给它装上。然而走遍大街小巷,玩具店倒是有不少,但卖的都是电动玩具,会“哇啦哇啦”地叫着跑的,能修木头的老师傅却一个都没看见。
她的要求也不高,就是把木偶裂开的胳膊再装上而已。她本来想找图书馆的工人师傅帮忙修,但他们都很忙,连着几天拿玩具去打扰他们也不太合适。
然后海泠路过一条小巷,听到里面出来“叮叮当当”的锤子声。
海泠还小的时候,镇上人家嫁女儿,嫁妆里一定要带木箱、木桶、木盆,大大小小好几个;所以箍桶师傅的锤子“叮叮当当”一响,附近的人就知道,马上有喜酒喝了。
然而现在早就不兴那套了,原先的箍桶师傅们也纷纷转行,另讨生活。
海泠看到那家铺子又小又暗,门口挂满大小盆子,一个老师傅坐在路边敲锤子。
海泠脸熟他,她印象中他姓张。于是她过去叫了他一声,张师傅“啊”地应了,抬起头来。
他说哟,你都这么大了?大姑娘来打嫁妆?。
海泠“嘿嘿嘿”地笑,她说你这儿能修东西吗?张师傅说啥东西呀?
海泠就把木偶一亮。
张师傅“唉”地叹了口气。他说这种小玩意,坏了再买一个呗,还修什么修。
海泠说买不到了啊,所以要修。
张师傅拿着小锤子点点她,说,你还真是你爸亲生的——他当年有什么坏了磕了,都拿来让我修。
他说,这条街上大概也就我这个箍桶的会修玩具了。
说着他接过海泠手上的木偶,很熟练地抄了剪子,剪了一段铁皮下来,把木偶的胳膊箍上,然后捏了几个小钉子,“叮叮当当”地锤起来。
海泠一边看一边和他搭话。她说我爸爸也找过你呀?张师傅说是啊,比你还小的时候。海泠说找你修什么呀?张师傅说还能是什么,木刀木剑小木车,拴着布条的红缨枪,都是男伢儿玩的那一套,他和小朋友玩坏了,不敢告诉你爷爷,就拿来让我修。
说着张师傅的锤子一停。
他说,也不对,好像前两年还来找过我。
海泠说前两年?他离家走了都快两年了。
张师傅说是啊,他跟我说,要出门去外地了,所以临走前找我来修个东西。
海泠说,修啥?
张师傅又开始“叮叮当当”地落锤子了。他一边打一边说,是个陀螺。
一个很旧的木陀螺,开裂了,也掉了漆;海泠的爸爸临出门,特地带过来,让张师傅看看能不能修好。
张师傅说,还修这个干吗,你伢儿也十几岁了,难道还要玩陀螺?
海泠的爸爸说,不给她玩。
他说,这陀螺是我爸当初做给我玩的,他也就给我做过这么一个玩意,还让我伢儿给弄坏了。
他说,我马上要出去了,就想看看能不能修好。
张师傅说哦哦哦,懂了懂了,你就想带身上做个念想。
然后海泠的爸爸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
海泠说,那他就带走了?
张师傅说,带走了呀——不是我吹,我拿起手艺这么多年,就没遇上过我修不好的东西。
他说我还给他上了漆呢。
说话间,木偶也修好了,胳膊上套了个金闪闪的箍子。张师傅调好油漆,给它涂了件新衣服。
他说你试试,跟新的一样。
海泠就抱着跟新的一样的木偶回家了。
她想也许爸爸并不像自己想的这样,是因为不想回来才不回来的。
说不定其实他也很想念这里,想念自己的小时候——所以出门前还要特地找人,修好小时候的玩具,然后带在身上。
我说,那为什么不回来呢?
海泠说,可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
而且想念归想念,对大人来说,想念的东西,放在心里就行了。
我说那个几百岁的老头子好像不是这么想的。海泠说,他不一样,他不能用一般人的想法去揣摩——反正像我这样的一般人,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