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绕到墙后去看了,谁也不在那儿。
刚才过来的时候她没有太注意,现在仔细一看,她发现这白玉照壁上的生肖浮雕, 似乎与其他地方常见的生肖造型不太一样。
十二种动物被依次拢在十二个圆里,身边环绕着祥云瑞气,姿态各异, 栩栩如生。它们从不同的角度翘首望着东方,就像在朝拜太阳。
海泠发现只有鸡的眼睛是金色的,其余的十二支都瞪着白玉眼珠,目无神采。她想, 可能因为今年是鸡年, 所以特地点的金漆吧?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你们是在找那个磨磨唧唧的女人吗?”
一个词一个词,拖长了音调, 好像是一个漏气的口袋在说话。
海泠不知道该看向哪一边,她就望着照壁说,是啊,你认识她?
前面的J停下脚步,转身折回来了。
那个声音“呼噜噜”地笑了声, 说这座皇城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他说皇帝小时候在御座底下藏了个蛐蛐儿笼子,这事除了他自己,就只有我知道——连几百年前,那些把皇城翻了个底朝天的洋人都不知道。
他说,更别提那个女人和我做了几百年的邻居,她在哪儿,我会不知道?
J也走到照壁前了。他说,你是谁?
照壁后渗出一个小小的影子,像墙对面有人打翻了一杯洗笔水。
影子说,你的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J说,只要记得重要的东西就行了,会被我忘记的事,说明本来就不重要。
海泠想起每次有几天不见,J总是会对自己露出“这是谁”的表情——有点不太开心。
J说,她在哪儿?
他好像已经不准备探究“不重要”的人物的身份了。
地上的影子动了动,好像有什么东西甩了一下尾巴。影子说,我好久没有吃过梁记的玫瑰饼了。
海泠有些摸不着头脑。J倒是笑了笑,他说,就要玫瑰饼?
影子说,要是能再来点儿别的,那就更好了。
我说妈耶,真不愧是皇宫里的神仙,要办事先送礼——那你们去给他买玫瑰饼了吗?
海泠说,当然买了。
不止玫瑰饼,她和J在皇城附近找了一家梁记的分店,排了两个小时的队,从上午排到下午。
排队的时候,前后两位大爷看二人都是游客,J又是个金发碧眼的,就口若悬河地给他们讲起故事来了。他们说梁记祖上给皇室供过点心,在宫里都是出了名的,别说那些旁支的王爷公主逢年过节请客做寿,要差人来梁记拎上几盒酥饼方糕萨其马;就是太后她老人家犯起馋来,也指名过梁记的师傅,非要吃人家做的银丝卷。
他们说,梁记的祖师爷,规矩多得不得了,什么时辰发面,什么时辰洒扫这些都有讲究;别说手艺秘方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这种行业默认的规矩,就是招个打杂的小工,他也不收外地人,不收外姓人,不收去别家做过事的人,不收和自己儿子孙子一个属相的人——哪怕这些条件全符合了,他还得细细摸了你手上胳膊上的骨头,觉得合意才收。
他们说当年这京城里,也就梁记这儿,宫里的太监出来替小主们买个饼,还得跟着老百姓一块儿排队,卖完了就没了,不做,不给面子——要是强抢,老师傅直接跑出来摔盒子,谁也别想吃。
我说这么厉害啊?那一定很好吃了?
海泠说,好像是挺好吃的。
我说“好像”是什么意思?好不好吃还有“好像”的吗?
海泠说,那天他们排了两小时的队,终于排进店里,然后把每种点心都扫了,装了满满三大盒。
其中一盒是海泠买给奶奶的,她准备等会儿寄回家去。
她这么说了之后,J把自己那边的点心拿了一盒给她。
他说,那这一盒你就带回去自己吃吧。
海泠傻了一下,也没推辞,就“嘿嘿嘿”地收下了。
剩下的就是给那“不知道是哪位”的神灵的贡品。
但那位“不知道是哪位”的神灵,在看到两人带来的点心盒子之后,非常生气。
海泠刚把盒子打开,放到照壁前,她就看到最上面的玫瑰饼突然动了一下,就像被舌头舔了。
然后地上的影子“呜——”地低吼起来,轮廓一阵颤动,好像有尾巴不耐烦地甩来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