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哧呼哧”地说,这真是梁记的东西?
海泠说不好吃吗?我觉得挺好吃的啊……
昨天回到宾馆后,她把那些点心当晚饭,一口气吃掉了半盒。
影子又发出一声“呜——”的低吼,摆在照壁前的点心盒子突然被“哗啦”掀翻,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各种糕饼从盒子里滚出来,芝麻掉了一地;一阵风吹过,吹起大片大片白花花的酥皮。
影子说,这不是梁记。
他说梁记不可能做出这种不讲究的垃圾。
海泠一边蹲下来收拾一边说,这就是梁记,你上一次吃梁记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影子一颤,然后轮廓再次震动起来。
海泠赶紧把盒子装好,从照壁前飞快地退开。
——她看到两只毛茸茸的白爪踏着影子从照壁后走出来了。
然后是第三只爪子,第四只爪子。
然后是一条柔软的白色尾巴。
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缓步走到两人面前,在距离他们还有两步远的地方,优雅地蹲坐下来,“喵”。
它有一对金银异色的鸳鸯眼,全身的毛白得发亮;坐在阳光下就像一团雪。
它说,这怎么会是梁记,这一堆破玩意儿,还没藏书阁里的老鼠好吃。
它又走到J面前,抬起头看他。它说,你现在想起我了吗?你上次来的时候,我两岁,刚有了第十个孩子。
它说至于现在嘛——
猫咪一甩尾巴,白色的尾巴分化成了九条。
J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摇摇头,还是没记起来。
猫咪很没耐心地砸了咂嘴。它说你现在重新认识我也不迟——我是贵妃的宠物,我的一条命,可比不少人都值钱。
海泠想,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猫咪朝她龇了龇牙,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它说你们要是还想从我这儿打听到清墨的下落,最好照我说的做。
它说我要吃梁记的玫瑰饼。
说完,猫咪一低头,潜进了自己的影子。影子又很快淡去,就像水迹在阳光下蒸发。
海泠问旁边的人,怎么办?J说,明天再来。
这一天从皇城出来后,他们坐车去了梁记总店。海泠想,也许是因为分店的口味不地道,所以猫咪才会发火。
那去总店买,总该没错了吧?
在车上的时候,她小声问J,像那只猫那样,算什么情况?
算是成了神灵,还是——?
J说,你是想说,你们文化中那个“修炼成精”的说法吗?
海泠点点头。
J说,明明是不断锻炼自己提升自己,充满上进心的积极行为,偏偏要用“成精”“成妖”这种说法来嘲讽——你们可真是见不得别人好。
海泠想,关我什么事?
她说那那只猫到底是神是妖?
J说,一半一半。
海泠说,那你是真的想不起它了吗?
J看了她一眼。
他说,你还记得你上学时候背过的每篇课文吗?
海泠想了想,两三句的印象还是有的,但要说每篇都记得……有点不太现实。
J说,我见过的人,比你课本上所有的文字加起来还多,你又怎么能要求我每一个都记得?
海泠觉得他说得对,不过又一想,照这个道理,自己也不过是他课本上的一个字?
不,说不定只是一个标点。
说不定只是一道下划线。
海泠有一瞬间的不开心。
然后公交车转了个弯,远远地能看到梁记总店的招牌了。她又想起之前在总店门口听见的骂架。那天她听到的大概算是比较标准的“京骂”,18岁的乡下姑娘听了会脸红的那种。
海泠想,点心店也是要做生意的,那能有什么要不得的事,非得在大清早刚开门的时候当着面骂?
公交车到站,两人下了车,在离店门口还有好几十米的地方,加入了排队的行列。
前面的人本来就多,好多人又是五六盒七八盒地买,光是一个人的份就要包装好久。两人排了将近四个小时的队,快到傍晚的时候,才刚刚走进店里。
海泠看了看店里的货架——有些架子已经空了,剩下的点心也零零散散,不成样子。
戴着白帽子穿着白大褂的店员问,买啥?
海泠说,一盒玫瑰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