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七说:“周游历国,行遍天下路得闻天下事。”
到这时我心底的那滋味涌了上来,也明白是酸涩。这是阿平曾经的志愿?一直以为他文才出众乃人中之龙,即使无心帝王之位那也至少是往大文人这一块上面走,哪里曾想他竟是要周游历国,而我却从不知晓。
“你去劝慰一下公子吧,也就你的话他能听进去。战事哪怕真的今夜开始了,公子也是无济于事的。”燕七叹了口气朝灶房走了。
看着他的身影我不由怔愣,他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龄,却在今夜让我感到有种莫名的沧桑感。而且他说得这番话,又哪里像是一个十五六岁孩子说得话。
突然觉得,似乎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或者,他们。
燕七还可说得过去,可是阿平,夜夜同床共枕,竟也这般轻忽。我走过去到他身后离了一步远,心里想是否咫尺天涯就这般的?阿平回转过头来,看见是我一惊,急忙迈近了来拉我的手,“怎的出来了?外头这么冷。”
霎时刚才的迷茫被打破,我与阿平怎可能是咫尺天涯?两颗心从来都紧紧粘在一起,即使我不走这一步,阿平也会毫不犹豫地走向我。是刚才的自己多愁善感了,不过就是燕七道出了一个阿平过往的想法,便生出那许多惆怅来,当真是徒增烦恼。
想通后我朝阿平莞尔一笑,“还好的,屋子里有些闷就出来陪你透透气了。”
“不行。”阿平板着脸拒绝,“你刚刚出月子,不可以受寒,而且你连一件麾衣都不披就出来了,这不是拿自个身体开玩笑吗?立刻进屋。”
被他拉着往屋子走时我没再反对,进门后堂屋内一静,阿平扫过众人一眼只淡声道:“你们继续。”却是拉了我径自进房了。
等进了房内安静下来后我问阿平:“怎么了?是听了刚才公公的话心情变得不好了吗?”
阿平摇了摇头,“不是,是为皇祖父担心。我有找江老头问过,皇祖父的身体当真大不如前了,知道上回他在咱们兰苑醉酒醒来后为何急着走吗?是因为他早知自己身体很差,怕江老头在咱面前说什么,等回到他寝殿后才让江老头做了仔细检查。如今就连这除夕之夜他都要忧思前方战事,让我如何能不为他担忧。”
我是知道朱元璋还有两三年寿命的,可在这之前他的身体会如何却不可能预测到。总说生老病死乃世间常态,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事不关己,当这个人是自己最亲的人时情感上就不可能再如此淡定了。
阿平现在就是如此,他知道朱元璋身体日趋愈下却又无可奈何,才会这般愁眉不展。
我拍了拍他肩膀宽慰了道:“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了,皇祖父的身体多是太过操劳所致,今后你帮着多承担一点便是。还有,江太医那边恐怕也年迈了,不可能每次都及时为皇祖父检查,我认为应该安排一个医术精湛又较为年轻的太医按时为皇祖父做身体检查。”
阿平点了点头,“我省得。”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轻笑着问:“想说什么呢?跟我还吱吱唔唔的。”
“媳妇,我想去领兵打仗,为皇祖父分忧。”
“不行!”我想也没想就出声喝止,将阿平也给喊得惊愣了,但是我仍然坚持:“阿平,你不能去打仗。”空间静谧,他定定看着我,眸光中闪过的不是天真,而是沉敛的幽光。我心头大震,他有此念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
“阿平,你听我说。打仗并非儿戏,你从没带过兵上过战场,也不懂行军策略。”
“我可以学,兵法不懂我可以熟读各种兵书,从未打过仗总会有第一次,北元来犯我朝,身为大明朝的一员又怎能坐守旁观?而且它日我欲为皇,军功战绩是最能令朝臣诚服的。”
蓦然间我沉默下来,以为阿平只是一时冲动热血才有此决定,却没料他最后一句令我彻底震撼到。他已经学会深谋远虑,也已经在以一个储君的身份思虑各种事宜,确实若要成为一国之君,有先皇诏书是首要,但是要能臣服底下一众朝臣却是一门学问。尤其是在这开国初期,江山都是靠马背上打下来的,哪怕当年朱元璋的那一帮老兄弟都生老病死得差不多了,一次胜仗也赢得过数百篇高谈阔论的策文。
半响后我有些艰涩地开口:“可是你有想过……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个战场并非如你所想的一般平和吗?你将会看到无数的尸体,有时候打赢了你也会心中悲凉,有时候,你还会败。阿平,这些你都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