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有娇兰_作者:浅浅烟花渐迷离(475)

  “那怎么不说话?”阿平浅声追问。

  我想了下,逃避解决不了事情,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的,事实上此刻我的心中很是复杂,选择了坦言:“我沉默是因为在想你究竟承受这种压力多久了?从那方太傅言谈间可以听出来他已经不止一次向你上奏了吧。”

  他并没正面回答我,只道:“朝事我自有定夺,你无需太过担心。”

  眉宇轻蹙了又展开,仰起头看天上那轮圆月,轻声浅问:“阿平,你觉得当这个皇帝开心吗?”站在最高处是觉得权力至上的感觉好,还是,高处不胜寒?

  他的回答是:“我没得选择,既然走上了这个位置就只能有所割舍。”

  言外之意便是不开心的,是啊,当自己的意愿被归置到最小,一切都得从国与民的角度来考虑,怎么可能开心呢?“其实当你走在这个位置的时候,一定发觉权利并不如想象中的大,也不是当真整个天下都以你为尊。朝廷上的臣子们虽然对你俯首称臣,但他们也可以向你提出你不愿意而为的进谏,甚至在你提出否决后,他们还会以为君为天下之名来要挟你,而你却没法像个昏君似的一意孤行。”

  握着我的掌霎时一紧,随后听见他道:“兰,你真是大胆。”

  “我不是大胆,是因为在与你说话。”

  昏君两字怕也就我敢直言不讳地说出来了,确如我所言,因为是阿平我才会如此说,若是之前的朱元璋这两字我会生生咽下。

  朱元璋的生平好坏我不予评价,但是自个男人在当上皇帝后所经受的压力我却能够看得清晰。几乎夜夜都秉烛看奏章,处理朝事,偶尔闲暇也不能轻松度日,总是要拟定一些决策。

  我有看过他拟定的那些决策,都是一些对朝廷该如何改革,对国家又该有什么变动,然后是分析这些决策若公布出来后可能会造成的影响,是利是弊一条条都写得十分清楚。可见他做每一个决定都得慎重其事,不能有偏差,否则留下一世骂名的是他这个皇帝,而不是那些“忠于进言”的朝臣。

  相反过来,朝臣们倒是可以打着忠君之名来向他上议,假如只是一个朝臣进谏被驳回那还可显示皇威浩荡,但假如所有的朝臣都向他进谏而再被驳回,那么便是一棒子倒打过来称他为昏君。所以当那方太傅在宴会上提出来时,我就知道阿平肩承着压力有一段时间了。

  以前可能不知道,现在我最清楚天下什么职业最头疼,就是这个人人梦寐以求、以为是最高权利执掌的皇位。他站在风口浪尖里,做错一个决定会有朝臣百姓指责,哪怕不想纳妾都会被指责为不绵延子嗣。

  我其实觉得全是苟谈,你们这些官员该做的是如何让这个国家富强、安宁,人家皇帝的私生活跟你们有一毛钱的关系?人家小两口自己过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为什么要被你们拿到桌面上来讨论?这多管闲事管得也未免太宽了点吧。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只是不好拿出来说而已。

  “阿平,我没法给你提什么建议,因为关系到我。我的态度一早就跟你表达过,在这可以跟你说不会改变。但是也不想给你施加任何压力,将来会怎么走向我也不知道,有时候很多事可能不是人力所能决定的吧。今晚你将元儿册封为了太子,短期之内应该能堵住那些老臣的嘴。”

  我没法肯定阿平一定不会受朝臣压力而妥协,尤其是当江山与我放在天平秤上让他必须二选一的时候,怕是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抉择。

  并不是说他一定把江山看得比我重,而是这个江山延续的是他朱家的责任。并且,朱元璋还曾命他以我发毒誓,单是这一点他也不敢有所违背。

  分析来分析去,发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在这个时代未必实现不了,但是在这座皇城里却很难生存。它需要两个人共同去扛那巨大压力,且在今后的岁月里能够坚定不移。

  阿平不是个喜欢说空话的人,他没有急着向我保证或承诺,沉默了好长一会才开口:“我这一生没有什么特别坚定的事,即使是这皇位也是皇祖父让我做的,不说当这个皇帝有多不好,但假如父亲或大哥还在的话,我一定不会来当。在认识你之前觉得这样的安排没什么不好,也认为是我该承担的责任,但认识你之后,每一次有事发生都让我更加坚定,哪怕是放弃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你也是我唯一不可能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