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目前只能暂时认分,在小玉雀带她回家之前,留在娃娃师尊身旁一阵子,也无妨——心里,小小渴望,多与他相处一会儿。
二叔把人摆进梅海雁房里长榻,甩用手便走了,福佑此时已觉四肢轻巧不少,支撑身体坐起,朝梅海雁招招手:
“你这里,可有伤药?”她环视他的房,以一个娃儿寝室而言,这儿相当大,地板散落无数童玩,木剑、木戟、木棍……就不能玩些和平的玩具吗?
“等等。”他们这群娃儿老在外头打打闹闹,磕了撞了是常事,二婶一人给他们发过一大罐金创药,供他们随时使用。
他在一堆童玩间找出药罐,递给她。
福佑掀开罐口,指腹沾取些许药泥,便往他脸颊上搽。
他本以为,她讨药,是要替她自己腿侧鞭伤涂搽,没料到是为他抹脸。
“疼吗?”她问,他傻愣愣摇头,又听见她说:“可别留下疤痕才好。”
梅海雁小脸轻红,感觉她指间动作轻柔,混着药泥的清凉气味,挠在颊腮上,融和成一种初尝的温馨体悟。
特别是她的眸光,被恁般关怀注视着,他说不来心底那股欢喜。
“你、你也搽,你被二叔抽了一鞭,很痛吧?”他忆起她腿上的伤,出言催促,要她甭管他,处理好自己才重要。
她微微一笑,面庞做不出太大变化,只是浅浅牵动唇瓣。
师尊就是师尊,无论大的小的,总还是很关心她。
滑过他小脸蛋的柔荑,转而摸上他细软发丝。小师尊真讨人喜爱,让人瞧了心暖暖的。
能看到师尊这模样,倒是不枉此行,就算现在回不了家,也值了。
“别把我当小狗摸!”小孩子很有脾气,容不得她放肆……虽、虽然被摸得乱舒服的,可他这颗脑袋瓜,连他亲娘都没摸过!
……好啦,他娘早早就逃了,抱也没抱过他,他不知道他娘模样为何,这么亲腻的举动,他不习惯!
“要摸也只能再摸一下下!”见她要收手,他又急着嚷。
到底是给摸,还是不给摸呀?
小孩子挺难讨好的,她如他所愿,多摸了一下下,他脸上露出别扭却满足的神情。
就是这神情,害福佑即便想走,也走不开身了。
更何况,她还不知怎么走。
连着几她尝试驱使小玉雀,小玉雀仍是失灵,她干脆换个地方变,例如,曾与师尊光顾过的“仙宴膳坊”,确实成功挪去,她心喜,再想一口气回家,小玉雀又把她带回蛟龙寨,她险些怒摔小玉雀泄忿。
挑战失败,久了她也发懒,不再那般勤劳,改成一月试一遍,接着又变一年试一遍。
到后来,干脆想,留到他七岁生辰过完再走。
怎知他生辰当天得了匹骏马,开心骑上马背奔驰,没半个时辰却传来他坠马消息,伤势虽重,性命倒还无虞,可他哼哼唧唧躺在床上痛吟,小小身躯疼得连翻身都做不到,她怎可能走得开脚?自然留下来照顾他,给他喂汤换药,擦澡拭身。
他这一摔,足足养了半年,身板瘦了一圈,她努力帮他养肉,想着等他满八岁再走。
他八岁时,与同伴玩耍过头,误伤其中一位,挨完他爹的惩罚板子,又被他爹罚跪一天,他倨强多跪两直到玩伴无事清醒才肯起。
可他自己身上伤势太晚治,夜里发起高烧,她看顾他整夜,那巴掌大的小脸全是汗,想哭不敢哭,喃喃喊着娘,迷糊呓语,听了她心揪疼,把他小手握入掌心轻蹭,在他耳边说话,要他安心、要他别怕,她整晚都不敢合眼松懈。
她在娃娃师尊身上,看到儿时的自己,每次脆弱生病时,最最想娘的可怜模样。
她的师尊,怎么会有这般柔弱的时刻?在她眼中,他一直是那么谈笑风生、无所不能的。
摸着小娃细腻黑发,她态度软化,想着,留下来保护这小小师尊,也是徒儿该做的……
不知怎么走,也舍不下他走,于是,也就不走了……
福佑似乎越来越明白,师尊入世轮回之前,对她简述“一世抵四鞭”那番话语的涵义。
涉入一个全新人生,拥有新的家人朋友,朝夕相处,共同经历许许多多,情感层叠纠葛交错,难以一笔割舍厘清,那些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架构成这一世的这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