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每回他朝她笑,无论他站在窗前还是廊前还是树前,那些通通失了颜色,只剩他,在她眼中璀璨。
她开始觉得自己幸运,能待在梅无尽身旁,获取他这么多的无偿帮助。
一个与她毫无血缘关联之人,竟能这般纵容她。
世人眼中的霉神,于她,更胜福神。
默默看见窗外他身影走过,一回神,才发现桌上的纸,已写满他姓名,她愣愣看着,不懂自己为何走笔至此。
“梅无尽”三字,笔画繁复艰难,但她已能流利书写,不再缺横少点,每每动笔蘸墨,心里便跟着念上一遍两遍,连带脑中浮现他的容颜……
这是什么情感?好陌生,她全然无解,想着该不该去问梅无尽。
怎会老是想起他?怎会默默凝望他?怎会没见着他时,眸光不自主搜寻他?怎么他执伞的尔雅身影,兀自清晰,宛若昨日?
怎么开始会去留意,他爱吃什么菜、爱看什么书,生活中有哪些小习惯?
难道,她产生不该有的情愫,像今早读过的那本书上所写,竟然胆大妄为把梅无尽当成了——
“爹?”
第四章 邀宴(1)
“对,那叫‘孺慕之情’,就像雏鸟破蛋,头一眼看见的那人……”
虽然正确来说,梅无尽是她死前最后一眼看见的人,大概……道理是一样的吧。
她亲爹待她并不重视,可起码给她吃给她穿,嗯……梅无尽也给她吃、给她穿,吃得还比上一世的任何一顿,更加丰盛。
她亲爹生她养她,梅无尽同样帮她塑了泥身,她学过那个词,叫……呀对,再造之恩。
原来,他就像个爹嘛。
福佑豁然开朗,心境一如雨后的天空清澈。
弄明白了她对梅无尽的在意,应该称之为何……可胸口好像怪怪的,说不上来是何感觉,八成是魂魄和泥躯还没完全适应?
“就知道你又在这儿,好学可嘉,但也该记得休息。”
梅无尽踏入书房,一挑指便是合起她手中书册,接手取走。
瞟一眼书名,蓝色外封上潦乱写着《雏鸟传》,是本鸟妖奇谭,讲述一窝鸟儿的成精之路,内容图文并茂,光怪陆离,天马行空,毫无劝世道理,打发打发时间倒不错。
他又望了满桌书册:
“继《雏鸟传》之后看《百鸟集》,再来是《兽医论一鸟篇》、《鸟儿西北飞》……《花鸟图册》、《百花经》……《花·吃》?这些,有何关联?”正因熟知她独特的阅读习惯,故有此一问。
“读了鸟妖,所以想知道,鸟的种类,鸟的身躯构造,鸟的爱情故事,因为鸟总是和花画在一块,所以翻了图册,会想认识花卉,花可入菜,就去看食谱。”她面容鲜少有表情,提及喜欢的阅读,也不会闪耀任何光芒,小脸淡淡平绪,可回答还算详尽。
她并不特别爱说话,泰半时间都很安静,有时他远远瞧着,真的颇像一尊泥娃娃。
“你这选书的方法,真绝,看完食谱打算接哪一本继续?”他笑问。
“……杂病百法。”
从食谱跳到医册?相差十万八千里了。“为何?”
“因为会吃坏肚子。”她一脸“这是防患未然”的认真样。
他茺尔,却也不干涉,任由她探索。
读书本就是件快乐之事,怎么开心怎么读,如何融会贯通,全凭个人,她思绪跳跃,不局限题材,未尝不是好事。
他直接读起她看了一半的书册,跟着沉浸字句之间,看几只鸟精在书册里奋发向上,迈向伟大精怪之路,立志成为鸟精王,偶尔几句描述戳中笑点,惹他低笑,轻翻纸页的声音也掩盖不去。
她听着他的笑,眼眸由书间挪开,落向了他,根本没法子专心去读。
他害她又有冲动想去磨墨练字,再把他名字写个十来遍。
察觉自己正被定睛注视,梅无尽从书里抬头,与她对上目光。
“有什么话想说?直接问呀。”明明就是一脸疑惑求解的模样,近来他瞧得太熟悉了。她不爱说话,可那双眼水灵灵的,藏不了心思。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声调平平,表达不出她内心的翻腾。
收留无处归魂的她,为她塑造新躯,教她读书写字,给她住居吃食……她想不透,两人素昧平生,他没理由做这些,一直很困惑、很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