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仲奕紧紧盯着阿璃,费力地站起身来。
他弯腰捂住左腿上的刀伤,努力挪动步子、一瘸一拐地朝阿璃走去。
几个燕兵拔刀挡住他的去路,却被慕容煜抬手制止。
阿璃疾步上前搀住了仲奕,慢慢地扶着他靠到了船舷上。
仲奕的脸色苍白,气息不稳地对慕容煜说:“燕王,你说的不错,当初是我处心积虑、找人行刺了慕容炎。”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且问你,今日你饮酒时说过的话是否还算数?”
阿璃疑惑地看了眼仲奕。她那时人在弩弓舱中,全然不知仲奕和慕容煜在席间说过什么话。
程武抢道:“东越仲奕,你如今已是我大燕国的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
仲奕怔了一瞬,唇畔慢慢牵出一丝苦笑,“罢了,愿赌服输,我亦何怨?”
他侧过头,目光复杂而又意味深长地看着阿璃,缓缓伸出颤抖的手指、捋了捋她鬓边的乱发,“阿璃,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在温泉宫你中了毒……”
阿璃目光游移地点了点头,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畏惧来。
仲奕似乎有意地提高了声音,“你当时身中剧毒,口口声声唤着的、便是‘乌伦’这个名字。我一直猜测着、是何人让你这般心心念念地放不下,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阿璃被仲奕道出了实情,一时间不知如何辩驳,只能扭过头,固执地躲避着任何人的目光。
她的反应,却无疑证实了仲奕所言非虚。
慕容煜心中升起希望,殷切而探究地看向阿璃。
仲奕此刻脸上的神情复杂难懂,似有些凄苦的无奈,又似有些如愿的释然。
“阿璃,你总顾念着少时的情谊,为我舍弃良多。其实,你大可不必可怜我……”他伸臂揽过阿璃,嘴唇凑到她的耳边,低声说道:“答应我,你要好好活着,否则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安心。”
话音未落,仲奕猛然用力将阿璃推向慕容煜,自己手撑船舷、翻身坠入了海中。
阿璃跌入慕容煜的怀里,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奋力想挣脱开来,却被慕容煜禁锢地死死的。
慕容煜的下巴抵在她的鬓边,声音黯哑地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也会遵守约定,终生不举兵南伐!”
阿璃听见自己的声音幽幽响起,“什么约定?”
“他若肯自尽谢罪,我便不举兵南伐。”
阿璃心里疯狂地笑着,谢罪?仲奕何罪只有?他唯一的罪过,就是交了自己这个朋友!
自己的一意孤行害得他无辜担负起仇恨和骂名,一次又一次对他的隐瞒、害得他与母亲决裂,苦心筹谋铤而走险却终究功亏一篑!
程武和几名护卫奔至船侧,探头向下张望着。
“鲨鱼!鲨鱼游过来了!”有人高声叫道。
海战过后,伤兵和尸首身上的血腥味总会引来大队的鲨鱼。血腥气息越是浓烈,成群而来的猎食者越多,而且常常盘踞附近,等待着又一轮食物落水。鲨鱼力大凶猛,即便是没有负伤的人,一旦遭遇鲨群攻击,也是难逃一劫。
原以为仲奕落水尚有一线生机,可现在……
阿璃脸色惨白,只觉胸口闷的像要炸开,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墨翎死的时候,她还能撕心裂肺地哀嚎哭喊,可眼下竟如失声般的沉默。
她的手指攥着慕容煜的衣衫,声音微弱地说:“我的腿软的厉害,你能不能扶我坐下?”
慕容煜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阿璃,只见她的脸颊和嘴唇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两排微翘的睫毛如同受惊蝴蝶的翅膀般、惊慌地扑闪着。
慕容煜心知东越仲奕此时是大势已去、必死无疑,眼见阿璃为他难过成这般模样,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气恼又是怜惜,揽着她的肩膀,扶她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阿璃的手便快如闪电般、倏地从靴套里抽出把雪亮的匕首来。白刃一翻,眨眼间就在慕容煜的手腕上拉出一条口子,鲜血“噗”的一下溅了出来。
趁着慕容煜一瞬的失神,阿璃挣脱跃起,足下用力一点、飞身上了船舷。
众军士齐齐围住慕容煜,程武紧张地查看着他的伤势。
慕容煜握住手腕、站起身来,全然不顾周遭一切,目光只焦灼地凝在阿璃身上,声音带着一丝震怒的颤抖,“阿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