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立在船舷上,白衫飞舞,青丝飘扬,一手拽着船桅支索,一手握着寒光四溢的短刀,探身向下张望着。
船下的海水隐在阴影之中,只见水中一片殷红,影影绰绰的有一截白衣。不远处几片耸出海面的黑色背鳍正急速行来,最前面的一只鲨鱼轮廓已清晰可辨。
阿璃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慕容煜。
沃朗曾说:“他和你,有夫妻之缘。可是,你却会因他而死。”
因他而死……阿璃的唇角弯出一道嘲讽的弧度,沃朗啊沃朗,是姐姐轻看了你!
慕容煜忽然意识到什么,面露惧色,快步飞身上前,却只触到了阿璃的一角衣衫。
阿璃松开了船索,身子腾空跃起。
她的轻功本就当世无双,此刻在夕阳艳影中飘然飞转,皎然孤傲如仙,令人难以逼视,纵使心生妄念、也只道是可望而不可及……
一刹那,她纵身落下,“嗵”的一声入了水。
慕容煜只觉自己的呼吸、心跳,全在这一刻停滞,全身寒若冰冻。待稍回过神来,他双唇哆嗦,声音发抖地吼道:“拿弓箭来!”
程武也被刚才的一幕吓得愣住。他一向不太喜欢阿璃,第一次见面时,她身手不凡地驯服烈马追云、引得不少弟兄啧啧称赞,可程武觉得那就是使小性子、故意卖弄。没有想到,她的性子当真刚烈,为了在意的人、竟然可以毫无畏惧地跃入鲨群!
他连忙示意几个亲随紧挨着船边向水中放箭,射杀鲨鱼。又将自己的弓箭取下、交到慕容煜手中。
水面上一片血红,半点白色也无。
五、六条大鲨鱼已经蜂拥成团,围攻着身下的血池,锋利的牙齿在争先恐后地撕扯着什么。
嗖嗖,几只羽箭出弦。中箭的鲨鱼因为伤口逸出的血丝,随即被同伴扑咬住,在水中翻腾起来。
血色和腥味浓浓地蔓延开来。
不远处波涛渐起,又有十多片黑色背鳍急速朝这个方向而来。
程武咬了咬下唇,半跪到慕容煜面前,“主上,我们越是放箭,鲨鱼来的越多。不如……”他担忧地抬眼瞄了下慕容煜,说了一半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了。
慕容煜手中的弓弦还满拉着,但却一直没有放手。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言不发地、怔怔地注视着船下的水面。手腕上不断涌出的鲜血一滴滴落下,可他似乎全然不觉,整个人像是凝固成了一尊雕像。
西方的天际线上,落日正一寸寸地沉入海平面下。
慕容煜的心,也如这夕阳般一点点地下沉着,最终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浮沉聚散 (一)
春去秋来,物换星移,不知不觉间,人间又是几度秋。
东海诸岛中,最临近西面的一处,有座叫做吉令的小岛,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加之周围礁石稀少,成了往返中原的船只的停靠港。
出入东海的商船并不常有,来往的也多是走海贩货的商人。每隔几个月、商船入港之时,必是岛上最人烟凑聚的热闹日子。附近岛屿的居民都会三五结群地、撑着小舟来吉令,跟商贩们做些买卖。商贩们感兴趣的自然是蚌珠、珊瑚等的东海特产,拿到中原可以翻个三四倍的价格出手。而岛上居民换回家的,多是岛上无法自产的米面丝帛之物。
这日,商船到港,吉令岛上又是一番热闹,沿岸的浅水处钉满了桩撅、缆着小舟。
一天的买卖交易完毕后,商贩们照旧集聚在码头旁的一处酒家里,一面聊天、一面喝酒。
贩到了好货的商人自然心情极好,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这趟路走得值!不枉咱们赌上身家性命地跑海路!”一个四十来岁的商贩晃着手里的袋子,“今年收来的珠子比往年的都圆,拿回去卖给做珠宝的肯定比以前卖给药铺赚得多!”
旁边一个年纪稍轻的商贩说:“赵二哥你运气是不错。不过,比起钱大的那株红珊瑚树,咱们淘来的这些个都算不得什么!”
赵二闻言面露艳羡之色,嘴上却是不甘示弱,“钱大那小子弄来株珊瑚又如何?如今兵荒马乱的,谁肯花大价钱买那玩意儿?要是以前,还可以卖到东越王宫里去,现在东越也亡国了,陈国和燕国的王族又不好这个,他想找个正经儿的买主只怕都难!”
一边弯腰倒酒的伙计闻言吃了一惊,差点没把酒洒出来,“啊,东越亡国了?”